考上大学又能怎么样?他这种人还有前途吗?
他还有吗?有吗?
没有了啊。
他的人生早就一塌糊涂了,早就被他那见不得人的坑爹坑妈,毁得他妈连渣都不剩了。
霍川浓手指紧了紧握成拳头,指甲戳进手心的皮肉里,心想现在就算饶梨出手把他秒了,他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沉默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他感觉听到了一声很轻的叹息,然后听到饶梨很轻地叫他:“霍、川浓。”
霍川浓应了一声。
一阵安静里,霍川浓又听到那道清越的声音响起:“你觉得,你做错了,什么……”
她声音不大,语速很慢,带着平静和认真,霍川浓清晰地听在耳中,感觉自己有点答不上来。
他做错了什么?
曾经他也这样反问过自己跟别人,但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大家理所当然地认为,杀人犯的儿子就是垃圾,杀人犯的儿子就他妈低人一等。
这是他的原罪。
他愣了愣,抬眼,
我做错什么了?他也一直没有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饶梨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有那么一瞬间,他涌到喉头的那句“我什么错都没有”,就要从嘴里吐出来了。
心里莫名就觉得委屈,他还没来得及反应。
“你没错。”
有人替他说出了压在心里多年的话。
那么轻,那么重。
饶梨的瞳孔定定地看着他,声音缥缈得让他觉得不真实。
“我们都是受害者。”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饶梨毫无障碍地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能原谅你。
因为从始至终,你从来没有做错过什么。
在这件我们都无法改变的伤痛过往中,你跟我都一样,失去了父母,家庭,朋友,失去了原本该有的正常生活。
而我们肩上背负的,是同样沉重又无奈的东西。
我们都是受害者。
霍川浓,我能原谅你。
因为从一开始,我就没怪罪过你。
*
霍川浓沉默侧眸。
我们都是受害者,我们都是受害者……
受害者。
原来只有她,觉得他也是受害者啊。
脑袋里跟水开了似的轰轰作响,眼眶就那么突然一下酸了。
然后眼泪珠子跟不要钱一样,一颗颗使劲往地下砸。
那些枷锁和委屈,尊严和傲慢,忽然就被砸了个稀巴烂。
听见没?我霍川浓从没做错什么,我他妈是无辜的啊。
我一直都是清白的啊。
凭什么就要忍受那些傻bī东西的指指点点,我凭什么?他们凭什么?
几乎没有被人见过他这么丢脸的样子。
哭得过于凄惨。
少年抬手,狠狠地抹了下眼睛,然后哗啦一下拖开椅子。
起身就朝门口走。
有几个吃早餐的同学,被他的动静惊着了,好奇地往他那看。
“看麻痹看!谁他妈看挖谁狗眼!”霍川浓把头扭到另一边,没好气地踹了门一脚。
“全他妈一群傻bī。”
“……”
*
去厕所的路上,霍川浓脑子里饶梨那句话就在不停地环绕播放,这几年的画面一帧帧地掠过,最后定格在一张清冷的脸上。
到了厕所的洗手台前,把洗手池底部的小盖合上,扭开水龙头。
霍川浓直起腰,看见他的脸出现在墙面的镜子里。
眼神空洞,眼珠子黝黑,眼眶周围连同眼尾处一片通红。
那一刻霍川浓觉得他好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
陌生得根本不像他。
他眸光沉沉垂着,两只手肘撑在台面上,俯身低头,视线久久盯着快满了的水。
过了好半天,他关掉龙头,头猛地一低,把脑袋完全埋在了水里。
早晨的水有着刺骨的冷,五官是封闭的,给人一种这会儿快窒息而死的感觉。
他听见有声音在喊。
——我,十四岁,跳海,自杀过。
这一刻,他脑海里浮现的只有饶梨这句话。
十四岁的她是否也曾这样难受过?
漆黑的,冰冷的。
独自一人困在密不透风的水里。
不挣扎,也不呼救,就那么等着生命一秒一秒地流逝。
有人在扯他胳膊,力气不断加大,喊声在耳边逐渐清晰。
“哗啦——”
从水里抬起头,那声音突然变得焦急:“同学!同学!你没事吧?”
一个不认识的雷锋,长着一脸青chūn痘,眼镜片有一块吐司片那么厚。
“嗯?”霍川浓看着雷锋同学,抹了把脸上的水,“我有什么事?”
雷锋同学语气还挺紧张:“我见你一猛子扎池里,半天没动静觉得不对劲,你高三的吧。”
“高二。”
“高二压力也这么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