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是半开放的,楼层不高,可是下面全是电线和凸出来的阳台。
他们冲到栏杆边,看到亮子在空中坠落,头重重地磕在阳台边,整个人仰面摔在了地上。
亮子双眼瞪着天空,一动没动,脑袋下面一摊血缓缓流了出来。
“……”
可怕的沉默。
“打120!快打120!”霍川浓第一个反应过来,内心非常绝望,转身跑进楼道时,只留下这一句话。
肥仔吓傻了,反应过来,连忙扑过去找他们一开始就没收了,放在一旁的手机。
老鬼麻木地望着楼下,一动不动的亮子,有很长一段时间还没反应过来。等他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从喉咙里嘶哑着喊出一声“亮子”,连滚带爬地朝楼下跑。
这时,不知道谁家开始提前放烟花,“砰”的一声冲上天空。
砰!砰砰——
升腾,炸开,陨落,坠入黑暗。
*
饶梨赶到医院时,只见到霍川浓他们三个失魂落魄地坐在走廊里。
全部一声不吭。
亮子的母亲急忙赶来医院时,还穿着没来得及取下的围兜,脸上和手上都是面粉,尖着嗓子哭道:“亮子呢!我幺儿呢!怎么会掉下去了?怎么就掉下去了!”
“我的儿啊!我的儿,妈就你这么一个孩子,你怎么就摔下去了……”
饶梨握住阿姨的手,将她扶到旁边的椅子上坐好。
老鬼红着眼睛,走到她面前,狠狠地甩了自己一巴掌:“阿姨,是我不好,怪我,怪我,是我害亮子摔下去的。”
霍川浓仰起头,靠在门框上,有些走神,隐约听见耳旁又响起断断续续的哭声。
不久后,急救室的灯熄灭。
大门推开,出来的医生,见到他们,问了句“谁是家属”,说道:“患者已经可以认定为脑死亡。”
霍川浓只感觉头脑里一阵轰隆,抓着医生的袖子问:“还有治疗的希望吗?”
“患者的心跳、呼吸、血压等生命体征都可以通过一系列药物和先进设备加以逆转或长期维持,但脑死亡是全脑功能包括脑gān功能不可逆终止。”
“人的脑gān是管理呼吸心跳的生命中枢,一旦失去功能就已经死亡了,没有希望救回来了。这不同于植物人,那是大脑功能受到抑制,还有可能恢复,如果患者已经认定为脑死亡的话,就可以宣布临chuáng死亡了,也就没有继续治疗的必要了。”
亮子的母亲听得懵懵懂懂,可是她听懂了那句“死亡了,没有治疗的必要了”。
随着病chuáng推车被推出来,瞬间她发出惨烈的哭声:“我的儿啊……你走了妈怎么活啊……我的命啊,痛死妈妈了……”
老鬼也没说话,丢了魂一样地靠着墙,一下一下地扇着自己耳光。
肥仔有点担心地看了眼走廊里的霍川浓和老鬼,和饶梨一起陪着阿姨,将人送去了病房。
其他有功能的器官还能靠医疗器械维持运转,在做最终决定时,他们还不愿意放弃。
饶梨在病房安抚好阿姨,在走廊一个隐蔽的角落找到了霍川浓。
灯光昏暗,地上全是散乱的烟头。
霍川浓背对着她坐着,头埋在膝盖间,肩膀有些僵硬还不时地颤动,地上有像眼泪一样的水迹。
寂静了几秒钟。
她感觉到少年抽噎了几声,淡淡地开口,声音还带着沙哑的鼻音:“他最后一句话,说我们都是他兄弟,可我怎么觉得,我们都不配当他兄弟。”
霍川浓抬起头,额头抵着冰凉的墙面,似乎是觉得好笑:“你以前就说我幼稚,说我冲动,那时我不以为然,我到今天才明白,我从头至尾就是个彻彻底底的蠢货。”
“我他妈就是个蠢货,傻bī。”
饶梨没说话,在他那条长椅的另一头坐下,安静地听着他说。
又沉默了一会儿。
她听到一声很压抑像是野shòu呜咽的哭声,饶梨飞快地瞥他一眼,然后就看到他垂着脑袋,声音透着一股无力的绝望。
“吱吱,我好悔,我好后悔啊……不是我先动手,老鬼也不会和我打起来,我们不打,亮子就不会来扯架,也不会掉下去……”
“……我才是始作俑者。”
饶梨抬起头望着外面的一棵榕树,冬日的夜晚融着一层寒意,空气笼在人身上总是觉得刺骨。
零点的钟声敲响。
远处依稀传来一群小孩子的欢呼声,城市的各个角落,烟花和爆竹声疯狂绽放炸响,送走旧岁,迎接新年。
悲伤被别人的热闹打断,霍川浓也抬起头,烟火的光映照在他的面容上,将他漆黑的眸子染上了一层温柔的润泽。
棱角分明的五官,因为夜的光,显得多了一分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