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琛想抬手去碰他,又怕被推开,只好缩回手臂,继续用目光去抚摸眼前的人,“何川,我睡不着。”
“我知道你没睡,何川,我们说会儿话。”江琛又说。
何川闷闷地问:“说什么?”
两人现在还能说什么?
江琛qiáng忍难受,“阿姨好些了吗?”
“开了点儿西药,得定期去医院做检查,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等情况稳定下来后用中药调理。”
“嗯,那就好。”江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江琛,我真的不知道我这种人有什么好让你喜欢的,我抽烟喝酒打架样样占,又穷又没追求。”
“我还小肚jī肠,遇事暇眦必报,也没有同情心,被那么多人讨厌……”
“江琛,你就是个瞎子。”
“我不瞎,我觉得我眼神好得很。”江琛有些后悔了,后悔他说何川不是很爱他。
他现在只怪自己,没能力去挽留人。
“江琛,你很好,你不会缺人喜欢的。”何川稍微动了下身子,像要转过来,却又只是调整了一下睡姿。
江琛听到何川说:“总会有人爱你的。”
总会有人爱他的,但他现在只需要何川是那个人。
“何川,你知道你跟我讲过去的那晚,我在想什么吗?”
“我当时就想,你这人总是沉默不语,张口是悲惨的经历,说对人情世故已经死心,可我一看你眼睛…”江琛往何川那靠,始终不敢碰他,把苦楚吞入腹中,轻轻地说:“却像是在等我好好爱你……”
过了良久,才响起何川的声音,“江琛,下辈子我们再好好在一起。”
下辈子,谁要下辈子啊——
漫长的夜抵不过一句话来得痛苦。
江琛克制住哭腔,“何川,人是没有下辈子的。”
所谓的下辈子都是延续美好或平复遗憾所编出来的谎言,但眼前人可能将成为他半个世纪之久的意难平。
何川:“睡吧…”
江琛:“晚安。”
何川没有回他。
江琛以前一直不理解相爱的人为什么不能在一起,觉得是不够相爱才不能排除万难,直到今天他才明白,光是一难就足以击碎两人的爱情。
这世间没有公平可言,面对出轨这件事,两个家庭的走向却完全不一样,导致两人生长的环境也不一样,性格的差异也很大。
这对于何川来说确实不公平,但江琛觉得最不公平的是,上一辈的恩怨,算在了他们的头上。
他们没有错。
他们相爱也从来不是错。
他爱管闲事,但当他发现自己喜欢何川的时候,何川的事就再也不是闲事。他觉得自己所做的不多,顶多让何川戒掉些坏毛病,让他考个好点儿的大学。
讲不口的告白,他早已在睡前重复演练过了无数次,余下的时间再来祷告何川能爱他一次。
他没什么恋爱经验,还有点怕这个男朋友当得不称职。
可能以后也没这个顾虑了。
他也知道何川和李玉秀过的是怎样的苦日子,自己没资格让何川抛下一切和他在一起。
历经长久的相处,江琛光从背影都能觉察到难过,“我希望你不要一把揽住不属于你的罪,然后不放过你自己。”
人还是没有回他。
窗外的天刚翻成青蓝色,紧接着就是一声声高昂的jī鸣,江琛一夜未眠,哪怕眼睛酸胀得快睁不开,也不愿将视线从何川身上移开。
他怕所见的一切,
都将成为最后一眼。
何川起身看到睁着眼的江琛,身子一僵,又背过身去说:“醒着的就走。”
把人送到空旷的水泥地,不等客车到来就先行离开,留江琛一人站在原处。
江琛一夜没睡却异常jīng神,看着才走没几步的人,喊道:“要不要这么狠心啊?”
何川手一扬,只说了声“拜拜”。江琛就看着那抹白影投身进一望无际的绿色,离他越来越远。
越来…越远了……
一辆客车停在空地上,他上车jiāo了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周围响起老头的咳嗽声,小孩儿的啼哭声,两个老妇人的jiāo谈声,江琛一个都没听见,双眼无光的望向有些脏的玻璃窗。
发出噪音的客车,停了开,开了停;乘客们,一直下,一直上。
他一动不动地坐在最后一排,眼睛酸出泪花也不肯闭眼。
“嗨,你好。”
“诶!”
江琛的肩被人拍了拍,他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笑得灿烂的女生。
女生晃了晃手机,“看你挺好看的,能加个好友吗?”
江琛不作声,继续对着窗外风景发呆。
延绵不绝的峰峦把他带出了山村,建筑物越来越多,路过他们的高中,停在了终点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