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念秀表情一言难尽。

  将公文的那些问题jiāo给了念秀背后的高人以后,她最近便觉得很是轻松,轻松到可以去关心关心榴花宴上将有什么节目。

  她用完晚饭后,溜达着去了后园。

  夏日天黑得晚,残照余晖里,一片蓁蓁向荣。天气闷热,她摇了摇团扇,一路总能“不小心”撞到饭后出来溜达的小郎君们,她一一地点头应了,却也没有跟他们同游的意思。

  直到,她隐隐望到乌墨池分出的一条流向了茂密小松林的溪流,约七八尺宽,溪霞流碧,水声汩汩,她望向溪水对岸,却看到一道白衣人影。

  那个人坐在一颗松树树桩上,背对着她,不晓得在做什么;她顿时起了好奇心。拎着裙子,踩着小溪里石头,跳过溪去,哪知她刚踩到第二颗石头时,却听到一声惊叫:“小——”剩下的音便被卷到水花声里。

  她听到那声惊呼,身子随之一晃,差点跌到溪水里,背后一双手从后头扶住她的腰,堪堪教她在水中央站稳,那双手力道极大,她惊诧之余还在想,这下怕是怎么也跌不倒了。

  斜阳里,溪水在落日余晖下泛着粼粼波光,流水潺潺。

  她微微一愣,因站在石头上比他高一点,所以恰好能居高临下一点点。她侧过半身,有些讶异,原来那个在松树林里鬼鬼祟祟的影子,是卫明。

  他涉水来到她面前,现下很显láng狈,连长发都凌乱极了,拂在他如玉的面容上。她对上他的眼睛,一时又愣了愣。

  漆黑深湛的眼睛,像深不见底的渊谷,但是那里满是担惊受怕。她心想,她又不是陶瓷做的人儿,有那么易碎么?

  她的目光下落,水花打湿了他大半衣裳,溪水没过他的乌黑靴筒,大概也浸透了。她埋怨说:“都……都湿了。”

  他的喉头滚动了一下,嗓音却有些喑哑。“我以为,……”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反而弯下腰,说:“我抱你。”

  她一愣:“啊?不、不——我可以自己——”但话没说完,脚下一空,已经被这人给抱在怀里,她挣扎着:“你,你放我下来啊!这大庭广众之下,……”

  “危险。”他低低说。但她没有看到他说出这两字的时候,目光远远地落在了远方,像是不敢看她。

  她心中腹诽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哪里危险?刚刚,若不是你突然叫我,我哪里会站不稳嘛。”她说这话时,其实全没有什么责怪的意思,而且江南吴侬软语,她在昭国生活,便也染上南方的语调,语气里反而添了点撒娇的意味。但是落在他的耳中,却让他总读出一两分冷嘲。

  他心有余悸,缓慢地踏过溪水上了岸,似有些魂不守舍,说:“是我的错。”

  但是她扬着头瞧见了他唇畔没有一点笑意,于是说:“其实,这水这么浅,也没有什么危险的;就算再深一点儿的水也没事,”她眉眼弯弯,说:“我前年跟着念秀学会了凫水,哪像你要这样大惊小怪的。”

  她说完,见他仍然没有望向她,反而似失了神,撅了噘嘴,怎么还敢走神呢?于是伸出小拳头,轻轻锤了一下他的左肩膀,“你有没有听到我的话嘛。”

  她可不知这轻轻一锤,差点把他锤碎了,她惊讶地望他呼吸一窒,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起来,脸色仿佛很不妙了,连忙说:“卫公子,你怎么了?”

  她现在对卫明的印象就是,一朵一碰就碎的山荷花。

  卫明在苍白面容里笑了笑,这时却肯垂眼看她,已上了岸滩,他便将她轻轻地放下来,似有几分留恋,声音像是晚照夕风chuī过,钻进她的耳朵里:“无碍的。”

  她将信将疑地哦了一声。她转移话题说:“你在这里做什么?这里偏僻,寻常都没有人来。”

  他的眉睫闪了闪,耳根上竟然染上了薄薄的红晕,但是再望她时,又很落落大方一般静静地一笑,似是晚霞里无数的光彩,都倒映在他的眼睛里。他朝她摊开手,一枚小小的绿色香囊躺在他的手里,小宛有些惊奇地看着这香囊,半晌,说:“你做的么?给我的?”

  他点了点头,但是没有说话,目光含着期盼,望进她的双眼。

  小宛有些迟疑地说:“你做的?”这枚香囊比寻常香囊小了一半,是墨绿色绣着松鹤纹样,这绣工有些幼稚,但还勉qiáng能看,她虽然嫌弃,但是不好开口,说:“怎么突然想到这个呢?”

  他又点了点头,夕风瑟瑟,他说:“荷包内装有藿香、薄荷、八角、茴香等,可以驱蚊。我在这里……是来采集薄荷。”说着,他笑了一下,手指抚到她脸颊边,她吓了一退,手指抚过去时,才发现被蚊子给咬了个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