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略抬手虚扶一把,姬昼起身后,还拉了小宛一把。
直到落座,姬昼都没有去看薄云钿一眼,小宛也没有去看她,那是老板的亲戚,是不好惹的,她深知这个道理。
薄云钿大约觉得自己被姬昼忽视也就罢了,竟又被这妖女忽视,是可忍孰不可忍,她火大地蹿了起来。
“表哥!”
薄云钿在一边跺了跺脚,脸带薄嗔地幽怨地望着姬昼。
小宛却见姬昼先看了自己一眼,似在说他本不想搭理她的,后才淡淡地瞥向薄云钿,温和地笑但并不主动说话,询问何事。
小宛默默地捧过侍女上的茶来焐手,又小心地揭开茶杯盖,瓷具磕出微响,在这短暂尴尬的静默里便显得突出了。
“表哥……还未恭贺表哥喜得佳人……”薄云钿现在哪里还有在她面前那副如láng似虎的模样?简直要化成一滩江南chūn水,淌也要淌进姬昼的怀里似的,小宛心中腹诽,表面只是闷声低头喝茶。
姬昼淡淡温和地点了点头,说:“薄表妹也该为几个月后的大婚准备了。”他轻轻一笑,“三弟素来疼惜你。”
她抿了一小口,正要抿第二口,乍听见这句话,一个恍神手中动作微微一颤,杯盖就要滑跌。
她慌忙一把按紧杯盖,不得不磕出很大的脆响,手忙脚乱地,最后只好将茶盏放下。
被太后淡淡瞥过一眼。
太后年近五十,还能有如此风韵,令小宛佩服无比。鲜红的唇,亮而有神的眼睛,一个眼风扫过,都似刮了场bào雪。
太后喜欢艳丽华贵的东西,譬如她戴着十二尾金凤朝阳的步摇,穿着孔雀绿地绣凤凰纹饰的凤袍,丝线折she五彩光芒,小宛略抬一抬头都觉得那些颜色目眩神迷。
小宛被这一眼瞥得心里打颤,还不断开解自己,叶琬啊叶琬,你心理素质实在有待加qiáng。
小宛可没意识到姬昼的目光也在打量着她,并更加地幽深。
薄云钿此时行过礼——她自然只对姬昼行了礼,她是不屑对小宛也行礼的,所幸她的姑母和表哥都没有提,叶琬这呆子看起来也不会提的——便落了座,坐在他们二人对面,朝小宛笑道:“凝光夫人觉得姑母宫中的茶如何?姑母爱茶,表哥每年都替姑母四处征寻好茶来呢!”
小宛的目光沉寂了片刻,突兀地抬起看向薄云钿,也大方地笑了笑:“这茶是蜀地的雪顶含翠?水是青雀山老青雀井里的井水,还有一味梅花香气,似是来自大慈恩寺后山栽种的香雪海。”
姬昼闻言,眼珠偏了偏,也拾起茶盏淡淡抿了一口,心想,竟然全被她说中了,也不知是猜的,还是提前打小抄的?
他可不知小宛那三年里除了练舞,还要练就一身鉴赏好东西的本事,以免在宫中丢了脸面。这也是小宛认得沧海殿那些好东西的原因。
她为着这鉴茶鉴水的本事,舌头不知尝过多少茶多少水多少花。
姬昼竟然只当她打小抄,若小宛知道了,必定要气得倒仰。
太后赞赏地点了点头说:“确实如此,哀家近日神思不宁,喝了这茶,便觉得畅快一些。”说罢,旋即撞上了姬昼的目光,眼光又沉了一分。
姬昼却笑着替小宛捋了捋耳边的发丝,说:“爱妃是杨郡薄氏的表亲,这般,可见杨郡薄家底蕴深厚,家学悠久——”
悠久二字仿佛意有所指,小宛悄悄看向薄云钿,她觉得这指的就是薄云钿。
至此小宛大约也能想得通了,薄云钿是压根就不知道她姑母的事儿的;甚至她都不知道她姑母和她亲亲大表哥之间有些龃龉。
小宛翻过的有限个爱情话本子里往往会描写一位痴情女配,为了男猪脚,咣当咣当撞大墙,甚至命也不要了,家也不要了,爹也卖掉了。她心里还是希望薄云钿不要做那个痴情女配才好,——至少她有一点点私心那就是,薄云钿千万不要让平昌侯受委屈。
平昌侯……
念及这个男人,她便不由记起往日里,他也殷勤小意地替她寻过什么天下难觅的茶来。
小宛的神思却不是喝下这名贵的雪顶含翠就能够宁静下来的。
姬昼将她每一个微表情都收在眼底,他暂时还想不出她这样的神情是为了什么。要说为了他……?可是他方才根本没有正眼去瞧薄云钿一眼;
那么,她又是为了何事,为了何人?
他似从不曾见过她黯然的模样,哪怕是昨夜他离开沧海殿的时候,她的眼中也只是一瞬间的失落罢了。
第21章太后2
小宛再次抬起眼时,眸子里已经一片澄澈,她已竭力去掩饰自己的失常。
姬昼收回打量她的目光,敛着眼低头啜饮茶水,如视所有人如无物。他身姿坐得笔直挺拔,小宛瞄见了,也立即正了正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