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间不会有人比她更适合这身龙绡,——传说中铢衣的原材料。
她眨眼间已经跑到了台阶下,伸手拦在了姬温瑜的面前,“不要——”
此时此刻,谁还记得理智?
她早就忘记理智,只知道他绝不能死掉,她要护着他。
她祈求般看向台阶的尽头,看向疾风里不动如山的那个白衣青年:“……陛下,不要杀他,求你,……”
小宛原本是从容地走过来,想和他一样时刻都能泰然自若,留下一个镇定冷静的形象,可是她做不到,在路上听到议论说稚水阁的两位也已到,只怕都逃不过一死。
她再顾不得什么狗屁的从容镇定,在漫长的宫道上提裙飞奔。她总是以为,只要及时,就可以挽回;可是她却听到从高台上飘来的声音:“求我,你拿什么求我?没有到你,你急什么?”
她原本还能欺骗自己的心,这时也无法继续自欺欺人,她没有动,目光遥遥地看向这四十九级汉白玉石阶,从四十九级,一路看下来,满朝文武肃立,满座衣冠胜雪。
她的胳膊渐渐地垂下来,眼眸里一片茫然,但还在低声重复:“不要杀他。”
赤巾护卫是跟着陆沧的亲兵,并非王宫侍卫,其实他们早已得到消息,今日审判的名单里,也有这位。
他们憎恶妖妃已久,这时见她扰乱执法,自然不能容忍,虽然她是这样漂亮,可漂亮却恶毒,传言里她害死多少忠良,害苦多少百姓,他们不会因为她漂亮就对她很客气。
所以两名赤巾护卫彼此对视一眼,qiáng行将她拉到一边。按住,跪下。
她失去了力气,跌跪在阶前,膝盖磕得剧痛,痛得她想要蜷缩起来。
但她仍然仰起头,看着石阶尽头,看着暗淡浓云遮蔽的天地间,青年白衣如孝。
她说:“我的确什么都没有,没有能拿来求你的。若是要杀,若是……三公子犯了错,——可不可以杀我,不要杀他。”
可这话没有得到回应,石阶的尽头她几乎能想象出他眉目间的冷漠,以及神色中的冷笑。“你以为孤不敢杀你么!你以为你现在还有什么资格讲这些?”
她通身一颤,为什么每当她这样相信他的时候,他就会这样嘲笑她。
她的眼里冒出水汽,声音尽量没有哽咽,qiáng自镇定地开口,声音极轻极轻,若飞鸿踏雪:“陛下不是说,不会不要我的么?不是说,只要我乖乖地听话,只要我相信你,你就不会不要我么?是我犯了什么样的滔天大罪,罄竹难书?”
她的指尖全数在颤抖,这样的质问,以前她绝不会问,因为她怕问了这场梦就结束了,可是它终于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从四十九级惨白如雪的石阶上,他的嗓音被风chuī得支离破碎,但她还是听见了,听得一清二楚,听得明明白白。
“叶琬,你怎么这么笨,这样的话,你也敢信?”
他第一次叫她的全名叶琬,是在问罪的情景,是以嘲笑的方式。
“叶琬,”他大概在摇头,“你实在太蠢。对你稍微好一点,你就死心塌地地相信我,天底下还有比你更好骗的女子么?”
她捂住心口,心尖的刺痛痛得她快要窒息,哇得呕出一口黑血。沾在晦暗天色里的惨白石阶上,稠艳得惊人。
所以,他骗她的。
她被他骗了好久。
“所以,所以……”她双手撑在冰凉的地砖上,砖石磨损的青龙纹饰磨破她的掌心,她费力地支持着,剧痛已经让她不足说出太多的话,她还是努力地说:“所以,他们说,说要,要拿我来祭旗,……也是真的,……?”
她断断续续的话音卷在风中,递进所有人的耳朵里。
今日的她的确是前所未见的美丽,她穿着天下绝无仅有的铢衣,戴着天下罕见的绢花,长了一张倾国倾城的脸,此时跪在石阶前,行将破碎。
祭旗一说,在赤巾护卫里早流传开,这是他们所提出的,要这祸国殃民的妖妃血祭战旗,一定士气高涨,说不准就能一举击退齐军。
她却听到他依然那般嘲笑着开口:“祭旗?你也配么?你一个娼门女子,这么脏,你也配血祭王旗?”
娼门女子?
她恍如遭了一道晴天霹雳,劈得她头昏眼花。
他知道!他知道她是谁,他早就知道她是叶小宛了!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这样对她,既然知道,为什么今日要这样对待她?
他还说:“我曾经答应过娶你为妻,为什么没有娶你,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这样的女子,贪恋荣华富贵,转身就可以把人抛弃,没有礼义廉耻,无情无义。”
她原本竭力qiáng忍着的眼泪哗地淌下来,连连不绝,如江水决堤,她身子剧烈颤抖,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朝他大喊:“全天下都可以骂我脏,只有你没有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