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现在,夫人可是一眼也不再瞧他们家陛下了。
齐如山心中其实也有些怀疑,破镜怎么能够重圆。
身前的白袍青年重又迈开脚步,只是可以察觉他步子加快了些。他到了院子时,那里唯一的秋千在满树残败杏花下,杏花飘零,绿衣小娃娃从秋千上正跳下来,眼睛弯成月牙儿,奶声奶气地说:“娘亲,你坐上来,我推你呀。”
他听到她清凌凌的笑声:“你推得动么?”说着,当真坐上秋千。他只能望见她的背影,大约可以想象,一定是极其明媚的笑靥。
她穿了一身白裙,白得像雪,像云,像月亮。
小呆一眼就看到站在背后不远处的爹爹,睁大他明亮的眼睛,欢快地朝他挥手。
此情此景,他恍然间觉得极其不真实。他以为他会和他的父亲一样,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父子亲情淡薄如水,在彼此算计中过完他机关算尽的一生。
他一生算无遗策,唯一没有算到的是她,唯一变数是她。
她在他原本晦暗的生命里,无声落下了一场明亮的雪,映亮他整个世界。
他加快了脚步走到他们身边,小宛还没有发觉他的存在,大抵是雨后的风息将他身周的松柏凛冽chuī得淡了。他摸了摸小呆的头,小呆仰起头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比划着让他来推秋千。
他心底不免得意想着,不愧是他的娃,怎么这么聪明。
绿衣小娃娃咧嘴一笑,又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说:“娘亲,我推了哦,你坐稳啦!”
小宛说:“坐稳啦。”她当然知道一个小孩子能有多大的力气,所以只是松松抓着秋千索,她感到一双手轻轻地搭上她的后背,不知为什么,身上忽然起了一阵颤栗。
这双手的力道却出乎她预料的大,秋千dàng起来的时候,她吓得“啊”了一声,她万万没想到小呆这孩子天生神力,她一个没有抓住,就在跌出去的瞬间,感到腰肢被qiáng揽住。
她便同拉着她的那个人一起跌倒了。
好在那个人身子急转了一下,小宛惊魂未定地看着面前的一张脸,他垫在她身下,虽然摔得láng狈,但她好似没有什么损伤。
她不知他怎么还能看着她笑得出来,看得她一肚子火气,听到他一边笑一边说:“我不是故意的。”
她匆匆爬起来,见他还能笑出来,大概不会有什么毛病,看都没有多看,一句话也没有说,便跑走了——儿子也不要了。
余下父子两人面面相觑。
他知道,路漫漫其修远兮。
小呆颠颠儿地跑过来扶他,他站起来时,仍看着她消失的那个方向。刚刚他偷偷簪到她发间的那朵迎chūn花,不知在跑动过程中掉下来,还是是被她摘下来扔掉了,孤零零躺在一小洼积水里。
——
岐川公主在静思殿的消息不知是谁放出去的,他得知这消息时,正是傍晚时分,夏天子礼宴群臣。
饮宴的名头竟然是夏天子最近那个极其宠爱的美人雾姬过生辰。
至于这个名头的真假不算重要,但是他本想要称病推拒,那位内官又笑吟吟地说了许多废话,只反复赘述陛下格外宠爱这位娘娘,娘娘也一直听说晋王的才华盛名,期望得以一见。
但夏天子宠爱的女人太多了,每天都换一批,连他也不知道究竟天子怀中的多位美人里哪位最受宠爱。
此次饮宴这群臣里,不单有他们七国诸侯,还有各国随臣,名单上所有人,悉数都要到场。是以,连谢沉、谢岸也得跟着过来,不然就会遭到其他人诟病,落下不敬王室的声名。
天子虽然式微,但是名头还在,谁若不尊,自然会成为其他人的靶子,没有人会犯蠢。
这个道理,他们明白,小宛跟着哥哥很久,心里也是明白的。
宴上,一边坐的是赵王嬴罗,嬴罗看向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笑,说:“晋王倒是风流,连别人家的妹妹都要拘在身边。”
他和叶琅已经说过,等这场腥风血雨过后再说。再说,这个词自然有待商榷。是完璧归赵呢,还是另有图谋,——他当然不会退缩。
如今嬴罗也知道此事,他预感不好,静思殿中高手为防今夜宫变,都有调任,如今只有普通护卫在,而且她……她容易相信别人,他眼眸微睁,正要起身借托辞回去看看,遥遥地就听到高陛上夏天子怀抱美人对她说:“爱妃,那位,就是寡人的……叔叔,晋王姬昼。”
那位美人眼波流转,顾盼生辉,的确有些像雾像雨的气质。他只觉她she过来的目光里有几分不怀好意,避开她的打量,站起身行了一礼。
如此,他便不得不与这位宠妃周旋两句,他心里尚在忧思着静思殿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