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放下茶盏,理了理袍子,说:“那些小姑娘聚在一起总会说些乱七八糟的,你不如早日上折子请天子赐婚,断了她们的瞎想。我看嬴罗一直虎视眈眈,跟叶琅走得也甚近,只怕正在打岐川公主的主意。”
姬昼的声音沉了沉:“他做梦。”
但是眉目还在紧蹙,过了一会儿后,叹息了声,说:“我的确像你说的那样,给她买了她喜欢的东西哄她开心,但她把东西又扔还给我。我不知该怎么办。”
“我跟你讲,我上回读到一本书,叫《从零开始当好男人》,如同醍醐灌顶。开篇即说,要抓住她的心,就要抓住她的胃。”
齐如山见自家陛下肉眼可见地直起身来,听得极其认真。他风闻过燕王殿下的一段情史,不是很妙,总觉得此时燕王殿下跟自家陛下两人彻夜长谈如何当个好男人,且燕王还信誓旦旦地给陛下讲解经验,有一种学渣给学渣讲题的既视感。
齐如山万万没料到这政事只谈论了几句,后面他们俩全在谈怎么抓住女人的心,燕王殿下还热心出了许多主意。
他见自家陛下不时点头,神色郑重,知道陛下必然要付诸行动,不禁忍住扶额的冲动,这才几天已经折腾得不成人样,还要折腾。
他觉得,陛下三年前作得太狠,没给自己留后路,夫人若不刺他两三剑,大约是挽回不了咯。
——
半夜里换过药后,陛下忽然叫住他,说:“齐如山。这些天,……她来过么?”
他张了张嘴,虽然很想宽慰陛下两句,但,的确是没有。他摇了摇头,说:“……不曾。”
烛火映在他哀伤的眼睛里,那副面容苍白而惨淡。
消息是故意放出去的,一来是为了政事权术,二来,他也想知道,他若病得这么重,她肯不肯动一下恻隐之心,来看望他。
结果自然是不必说的,他的确不该期盼,她还会和从前一样关心他。
是他作了太多孽。
他翻身下榻,披上厚重狐裘,支着病体坐在案前,叫齐如山道:“研墨。”
齐如山一愣,陛下这么晚难道要写情书?
他还没见过情书呢,寻思以陛下的文采斐然,一定写得感天动地,夫人一定会折服在陛下真挚的情感当中……但却见陛下写的是折子。
他一边写折子,写写停停,总是突兀地想到她的决绝的模样,心中时时刺痛,不知多年以前她是否也是这般度过每一个漫漫长夜。
折子写好已经是下半夜,他将折子存在枕头下,这是他的希冀和梦。
窗外细雨霏霏。
他推开窗,却在雨中嗅到一丝腥气。
——
又过了好几日,雨过天青云破,侍女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时,小宛在窗边发呆。
“殿下!陛下吩咐接您去宫中。”
小宛说:“发生了什么事?”
侍女压低了声音说:“陛下只说有大事发生,殿下在驿馆,他放心不下。”
小宛点点头,立即收拾动身。小呆这几日不知怎么的,一直很失落,怀里还是抱着他的飞窜天。
马车上,他也不讲话,只是有些黯然神伤似的发着呆,小宛伸手贴了贴这娃娃的额头,不烫啊。
她不知这么个三岁大的娃娃有什么好黯然神伤的,但仔细想着孩子的内心世界实在太丰富了,说不定的确有什么细节让她给忽略了,本着做个合格的娘亲的心思,她拉着小呆的手温柔问道:“小呆,这几天怎么都不开心,马上要见到舅舅了,不开心吗?”
她哪里知道小呆抱着那飞窜天,眼里泪汪汪地,垂着一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说:“娘亲,爹爹受伤生病了,你怎么都不问一问呀。”
小宛嘴角那温柔顷刻间僵硬住,她瞥过目光,说:“都说过他不是你爹爹。”
小呆仰起脸,说:“他是!爹爹就是爹爹。”
小宛说:“他不是。”
小呆默然地哭起来,淌着眼泪,这爱哭的性子大抵就是遗传于她的了,小宛心想。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又搂起来亲了亲,说:“小呆,娘亲给你找个爹爹。”
小呆说:“我不要,我不要,我要我的爹爹!他会给我修我的飞窜天!他就是我爹爹!”
小宛才知道那日赏花宴上这孩子怎么突然眉开眼笑,原来是这个缘故。
她心里有一种沉闷的难受,说:“他是你爹爹,他当时都不要我们两个,现在对你好,那也是因为有利可图。你不懂的。”
她话音刚落,马车不知行到哪里,突然剧烈颠簸了一下,她便听到护卫高呼:“有刺客!保护殿下!”
雨过天青云破处,天边呈现出一抹清淡的青蓝,丝缕云霞映带里,日光薄薄地洒在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