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己却被自己给说服了,愈加地笃定这信念,且在小呆哀怨的眼神里,答应了齐如山去哄哄那孩子上药。她哄着小呆说,你还小,你现在不懂,你大一点就懂了。
小呆的眼神更加哀怨了。
小宛跨过半月门时,隐隐就闻到了一股浓重血腥气,又走近了几步,发觉躺在chuáng上那孩子面目苍白,身上一枝羽箭还没有拔除,此时睁着大的黑眼睛,警惕地望她。
小宛就叫齐如山他们出去了。过了半晌,她走出来,神色却暗淡了些,望着他们,欲言又止。
“……请医师进来罢?他肯上药了。”
她回想起这孩子说的话,他知道他们对他好,但他本身并不想要活,何必要救他。
她其实也并不知道,但是死后的光景全然未知,能够活下去,还有无数选择。她宽慰他说,总不能因为别人不喜欢你,你就不要活,也不能因为别人要害你,你就任由他们害去。
她宽慰了他许多,还答应等他病好后拿一样会飞得很高还会半路变成大鸟的玩具给他玩。
小宛说:“等你好了,还可以去野地里放风筝,那种十来节长的八仙过海的风筝,放上天时能叮铃铃地响。还有,放累了就去钓钓鱼,这附近的裕水里多有青昌鱼,容易咬钩,钓上来后烤着吃或者炸着吃。……唔,近日钤京城里的戏园子似排了几场戏,是大闹天宫的,等你好起来时,大抵就能看——”
这孩子的眼里涌动着期盼的光。
毕竟人间总有许多转瞬而逝的美好,需要自己去抓住。
他捂着自己的伤处,连连说:“我要去,我要,姐姐,我要快点好起来——”
医师进去给他上了药后,小宛又闻到浓重的血腥味。她这时又看到一名大汉提着个袋子进去,先才也看到了,不由问:“那是什么?药材么?”
郁云说:“是,今日在狩场中谢大人狩得几头黑熊猛虎,陛下吩咐取了诸如熊胆虎睛之类入药,救治……。”
她心里涌上不可名状的一些难过,倒没有说什么便径直离开。
郁云看着她就这样走了,还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刚出来的齐如山立即皱眉道:“郁统领,你这是在戳夫人的肺管子呐。”
不过小呆虽然一开始在吃莫名其妙的醋,现下自己跑去贴到他身边,又深深为自己多了个玩伴真心实意地高兴起来了。小孩子贪图新鲜,一直在姬则身边打转,等他上完药睡着过去,也一直趴在他chuáng沿边守着。
哪怕中午吃过了饭,就又跑去哥哥跟前蹲着,小宛已经预感接下来的时候,他将化身哥哥的跟屁虫之类的角色,不由扶了扶额。
她现在心里还有个疙瘩,一直在窗边坐着做绣活,chūn日到了,小呆也应该换个香囊,她着手开始绣新的香囊,打算绣一个兰草的花样。
一不留神就到了晚上,她似听到了什么,抬起头才发觉窗外天空盛大的烟花。也是这时,小呆抱住她的腿,说:“哥哥醒了耶。”
她说道:“那……”
小呆眨了眨他漆黑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说:“他在找娘亲。”
小宛心里还笃定这是姬昼的亲亲儿子,连这份无赖气质也是如出一辙。她过去看时,只见那孩子正坐在chuáng边,苍白的面色映在橙huáng烛火里,但看到她的时候,眼里便亮了亮,喊了一声“姐姐——”
她自觉她年纪似不甚合当他的姐姐了,但是这声姐姐自然也叫得她心底快慰,于是笑着应了,到他身前探了探他额头,还有些烫,问说:“感觉怎么样了,疼得好些了么?”
他点了点头。小宛见齐如山端来了一份清粥,这孩子想要端过来喝,但是伤太重又无法动手,虽是如此,仍然目光执着,她心间动容,便接过碗来拿勺子喂给他。
小孩子大约没有多少心思,所以她略微哄了哄,他就哭了起来,依偎着小宛的怀抱,说:“姐姐你真好,都没有,没有人这样对我好的。”
“你母亲呢?”她心里还是执着那个念头,并好奇姬昼这是跟哪个女人有过一段不为人知的情史。
这孩子抹了一把眼泪,说:“我母亲生我的时候就难产,去了……”
小宛惊诧了一下,手里的碗险些都没有端住,歪了一歪幸好及时抢扶住。她搁去了一边小几上,重复了一遍:“去了?”
他点了点头。小宛唏嘘着:“那她一定很漂亮罢。”
这孩子说:“我见过母亲的画像,不过……她没有姐姐漂亮……”
小宛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这个夸赞,她总觉得她接受得很不安。小呆却在一边嘻嘻笑着说:“那是当然,我娘亲天下最最最好看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