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思考……”她缓缓吐出一句话,谢岸凑近了些,她眨了眨眼,抬手把眼睫毛上沾的雪拂去,说:“权利和义务相统一……”
谢岸连忙制止她:“停,停,打住。我不听。”
小宛顿了顿,说:“那,谢公子,请问景合楼在哪里?”
她念念不忘她这个任务。
谢岸神秘兮兮地又笑了笑:“我可以带你去,但——”
她眼眸抬起,亮晶晶的,映着漫天飞雪:“什么?”
她本想说她可以把剩下的八十两给他当做报酬,想了想,还是先等谢岸开个价吧,万一他只要八百钱呢。
他说:“但明日我要主持藏六日,或许你听过……没听过也没有关系,其实说穿了也就是将积灰的几柄剑诓他们去花高价买——”他见她支起耳朵仔细地听着,更加起劲地说道:“妹子,你要不要去看看?”
小宛迟缓地说:“妹子……”
她有些犹疑,快速眨了眨眼,认真地看着谢岸,说:“敢问谢公子年纪?”
谢岸自信道:“十八。”
她喟叹:“好年轻。”她顿了顿,说:“我其实已经二十了。……呃,其实,叫妹子也没关系?”
谢岸惊得往旁边一跌,幸好手撑了撑。她看着笑了笑,说:“我也挺意外的,谢公子少年英才,真叫人钦佩。”
他又迅速坐直了。小宛笑起来,眼中灯火并飞雪绚烂。
她并不知,此时九霄楼八楼的一扇窗大开,一双眼睛遥遥地定在她的身上。
窗边风雪格外的大,扑簌着飞进室内,转瞬沾上青年的袍子,逝成水后,散化无痕。
“公子,九霄可实在猜不透公子的心思。”
谢九霄笑着叹息了一声,自罗汉榻上起身,挽袖向青花瓷盏里斟满酒,迤逦行向窗边青年。
青袍青年淡淡笑道:“在下所提的条件,还望谢夫人仔细考虑考虑。”
谢九霄道:“啧啧,公子当真不试一下这二十年的女儿红?”
他的目光依然淡漠地掠过漫天飞雪,他们两个已经走了,他的心思便也一并消失。
他缓缓侧过半个身子,倚靠在了窗边,并不去看谢九霄手中端着的酒盏,轻笑声说:“这般好酒,喝的都是谢夫人的伤心事,在下心领了。”
谢九霄想起昨天夜里,茫茫人海,她一眼就瞧见这个白衣独立的青年,所以掳了来;鸾帐锦烛,金丝绣凤,熏了玉笼香的屋子里,他本也是迷昏过去躺在金和合鸳鸯衾上。
她方要靠近,那锦绣榻上白衣青年倏地睁开双眼,一个鲤鱼打挺便行云流水似的坐直了身子,他眼眸清明,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开口第一句便是:“九霄楼的迷药,原也不过如此。在下该称您九霄夫人,还是陈夫人?”
她当场便僵住,脸色变了又变。许久没有人提过,她还是“陈夫人”。
但她久经欢场,又怎么会随意地退缩,故而顺势坐在chuáng沿边,试图勾搂住他,笑说:“倒是许久没有人提及老身那死鬼了……不过,我是谁那又有什么重要的?来这里的男人,起先都抗拒,后来还不是个个都巴巴地要追着我跑?嗯?”
那白衣青年却轻轻侧过身,轻轻道:“在下是有妇之夫。”
谢九霄道:“这里的有妇之夫多了去了。”
他眼眸偏回来,与她对视,毫无怯场,明明只是那一瞥,无形里却让她感到格外压迫,那是上位者多年位高权重所形成的威压,他淡漠又温和地只是凝视她,就几乎叫她也不敢直视那双眼睛。
他旋即又偏过头道:“在下开门见山罢;此来,在下要同谢夫人谈一桩生意。”
“生意?哦?”谢九霄来了兴趣,“来我这九霄楼谈生意?那公子不妨说说?”
他道:“九霄楼迷药的配方,还有谢家铸剑的配方。”
谢九霄脸色又变了变,但还是维持着笑意,说:“公子好大的口气!这是不传之秘,怎么能随便给别人?”
他便拿眼去瞧一盏立在远处的莲花灯树,亦浅笑一声说:“我自己也可以研制出来,不过是时间长短问题罢了。若是等到那一天,只怕,九霄楼再无秘密可言,我也不知道……九霄楼还能屹立在黎河不倒么?”
谢九霄压低声音道:“阁下是谁?”
他已下了锦绣榻,缓步至那盏灯树前,慢条斯理拿剪刀剪了剪灯花:“我是谁,这不重要。谢家愿不愿意站过来,才最重要。”
他抬起眼,说:“谢梧前几日已经卸任还田。这世上的事,可说不清。”
那消息的确早已传进黎河,谢梧是她四哥,位高权重多年,竟然一夕“被”致仕解甲,她自然要怀疑这是否乃是朝廷那边要拿谢家开刀。只这西北分明也局势紧张,此时攫夺老将权力并非什么良策,除非君上他要给朝廷彻底换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