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她感到一种无比的快乐,呼吸之间,都似能吐纳山河。一共有四十八封信,他完完好好地封在抽屉里。只是已过了十多日,他还没有等到新的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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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国临昌城,是前卫国的国都。卫国亡国以后,卫宫付诸一炬,只留了一座铜鹤楼临江伫立,远望今古兴衰。
铜鹤楼上有一尊铜鹤,烨然飞舞,飘飘如真。
落日时分,登上铜鹤楼,木梯吱呀作响,小宛提着裙子,回头看怎么久久没有跟上来的卫明。她都已经上到第七重了,他却落在第六重的转角,扶着栏杆,仿佛有些力不从心。
她便朝他笑道:“你今天可没有我爬得快了——”
江风猎猎,落日残照,八月秋风,断鸿声起。
天边的断鸿声一声比一声哀绝,一声比一声凄凉。江水浩浩汤汤,落日映照下,半江瑟瑟半江血红。
她见他抬起头,笑了一下,说:“你上去吧,我不上去了,我在这里等你。”
她奇怪地看了他半晌,可是他却似乎没有意识到她的目光,偏过头,看向滚滚波涛。小宛说:“我要你陪我一起上去嘛。”
这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罢……她下了几级楼梯,来到他的身旁,拽了拽他的袖子,说:“要是累了,那我们走慢点儿……但我一个人上去有什么意思呀。梅花峰你都爬了,这一座楼又能拦得住你么?”她嘻嘻一笑,扯了扯他胳膊,说:“好不好嘛。”
他迟缓了良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但小宛望进他的眼睛里时,总觉得他原本清澈的眸光,现下更加幽深虚无了。那里映着夕照如血的残阳,滚滚南逝的江水,点点掠过的飞鸿。
还映着她的模样。
她欢快回身上台阶时,却没有注意到她身后一只想要拉住她的手,只拉了个空。
楼外江中,一点杜鹃啼血般的殷红色在江水中漂浮流转,雪白làng花卷过,就将那点殷红卷进了滚滚波涛之中,再无一点痕迹。
乌黑靴子踏过木楼梯,蹬蹬的响着,她始终觉得他走得有点慢了,不由回头望去,见他的目光没有落在她的身上,哪怕她这样幽怨地望他不语,似乎也没有改变他多少。只有当她终于没有忍住,出声催促他时,他才有些迟钝地说道:“我……”他笑了笑,眼底仿佛攒出无限笑意,那样温柔地望向她的方向。
满江鲜血般的残照,江上有小舟漂泊,她指着其中一两粒船只说“他们行得好快”,他的眼神似也没有落在她手指的方向。
她有些不解和失落,难道是今日她的话太多了么?她嘟了嘟嘴。
回头看去,铜鹤展翅,油光锃亮的鹤羽每一片都栩栩如生,她见他有些凝滞地注视着铜鹤,走到近前,不知从哪里变出一盏巴掌大的琉璃灯,轻轻地安在了铜鹤的喙边。
这盏灯与铜鹤竟然融合得十分完美,丝毫不见是后来雕琢的痕迹,令人觉得它原先就该如此。她端详了一会儿,看他用什么材料固定住了琉璃灯,要给琉璃灯尾挂上一串殷红流苏的时候,却挂了半天都没有挂上。
她不由疑惑地近他身边,伸手拿过流苏,替他挂在灯尾的钩子上。她看着他在huáng昏里略显苍白的面容,说:“你是不是近日太累了,所以……”她眨了眨眼,“所以有些jīng神不济。那我们回去休息一段日子吧?回永安。出来这样久了,哥哥也会担心。”
闻言,他的睫羽颤了颤,像风里抖落的落叶。
铜鹤楼上江音渺渺,他依稀地望向北方。永安其实在南,她不知为什么他看向了北边;她思索后,后知后觉得想,他是不是也想家了呢?
她嫣然一笑,说:“我们先回永安,之后……之后你若是想回钤京,我们可以一起回去。”
她说得这样明显了,他要是还不懂,她以后就骂他是天下第一傻的大傻瓜。
她的心跳得砰砰作响,能迈出这样一步,对她而言实属不易。但是她只看到他眼底浮现出了一抹挥之不去的苍凉。
他说:“你听。”
静默里,她也学着他的模样,闭眼去听,她听到的是江水浩dàng,làng涛拍岸,偶尔有断鸿声过,捣衣声起。
别的她好像听不到了。但他在两个人的静默里,忽然说道:“北方的战鼓响了。”
她吃了一惊,说:“战鼓?”
他的目光虚无地看着夕阳下的壮阔山河,点了点头,这个时候,她又觉得,他跟姬昼是那么相像了。
她素来不是什么忧国忧民的大智慧大圣人,但是听到这个,情绪也立马失落起来,她饱经战乱之苦,也知晓战鼓鸣响硝烟四起从不是百姓的幸事。
尤其立在铜鹤楼这座见证过历史兴亡的高楼上,这般的情绪就更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