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祈病着的这些日子,身边侍奉的多是咏儿和素素,闵瑛是少进正厅的,只在外头管着宫人们。
送了雀屏,见回来的只有素素一个,言祈从榻椅上“腾”地坐起身子,哪里还有半分病态!
素素瞧一眼言祈,有些不安:“小姐你这样装病是不是不太好?幸而今日渝妃只叫人送了东西来,没叫太医来看,不然岂不是穿帮了……”
一则因为失宠,每回去永仁宮都要被奚落一番,言祈实在是听倦了那些话,二则将要冬至,她实在无心应付宫里的明争暗斗。
言祈问素素:“东西可都准备好了?”
素素有些为难:“在宫中烧纸祭奠可是大罪,何况快近年关了,要是被人知道告到皇上那里,扰了年节的喜庆福气不说,光是烧纸钱,小姐就要…要受重罚……”
若真是烧纸被发现,只怕是要被打入冷宫,但素素没说出口,只含糊过去。
言祈不以为意,嘴角扯了一抹凄凉的笑,又夹着讥讽:“什么年节的喜庆福气,我身在后宫,年节不能陪在母亲身边,父兄已死,更是yīn阳永隔,又有什么喜庆可言?”
定远侯和飞英将军的死讯正是冬时传回京中的。
三年前消息传到京中之时,正是冬至,将近年关,言府上下一团喜气,忽然就遭逢巨变。
战事持续一年,回回大捷,眼见大军即将全胜回朝,谁也没想到定远侯和飞英将军会战死。
据传回京中的消息,最后一战敌军早已军心不稳,而北昭几乎胜券在握,可谁也没想到,敌军手中还有一队五十余人的死士。
眼见此战必败,敌军将全部怒火和仇恨尽数算在北昭主将身上,死士们以同归于尽的疯狂,不顾战局,暗夜潜入北昭大营,直取定远侯和飞英将军性命。
大营守卫森严,北昭将士发现了死士踪迹,两边jiāo了手,原定于第二日的终战,不得不提前开始。
就在那个晚上,死士以身为引,燃起熊熊大火焚烧大营。
在漫天火光中,战局混沌,等稳住了局势,死士尽数歼灭,北昭损失不大,可唯独,不见了定远侯和飞英将军。
一切早已安排妥当,胜局是意料之中,只是等大军大捷,仍是不见定远侯和飞英将军。
将士们这才幡然,两位主将竟死在了昨夜的大火里。
可火海烈狱,尸骨无存,一切到底不可知了,最终只得捧了几抔残骸,葬于huáng沙。
消息传回京中已是冬月,年是过不好了,别人家张灯结彩,欢聚团圆,言府却是白皤经布,天人永隔。
到如今,言祈所知关于父兄的死,也只是死士,大火,尸骨无存寥寥几语,其中究竟却不得而知。
“素素…”言祈按捺下眼中迷蒙而起的雾气,“去准备纸钱吧。”
“闵瑛姑姑在宫里,若是被她……”
“无妨,冬至那日皇上也要去皇极殿拜天祭祖,我已吩咐闵瑛这两日就回去侍奉皇上。”
素素再找不出别的理由,只得应下。
冬至很快到了。
闵瑛果真不在宫里。将晚时分,言祈借着病势,将其余的宫人也都支走了,身边只留了素素和咏儿。
屋中燃了白烛,将要燃上一整夜,而言祈独自在后院烧纸祭奠。
咏儿和素素守在前院门口,望着外头,不准别人进去。
素素笼起两只手捧到面前,呵了几口气:“宫里可真是冷,小姐要烧纸,大氅披着不便,也不知会不会冻着……”
回头往里头看一眼,除了凝华阁幽幽的烛火,别的自是看不见什么。
咏儿又看向门外,也叹一口气:“哎…以前过年多高兴啊,可大少爷死了以后,小姐过年总是蔫蔫的,在侯夫人面前还好些,如今宫里左右无人,她一个人躲着,怕是要伤心坏了……”
门前便又安静下来,只咏儿说话时吐出的白气飘到前头,像冬风中絮絮的雪花,孤零散去,只余寒意。
两人就这么瑟缩着身子在外头守了一会儿,忽然——
——雪地上响起一阵“吱吱”的脚步声!
因为寒冷而席卷全身的倦意顷刻消失无踪,素素和咏儿皆是立马清醒,慌忙寻着脚步声看去。
如冬雪般清冷的月色下,一袭明huáng的身影格外引人注意。
那样威严又炫目的明huáng,除了皇帝还能是谁?
素素和咏儿大惊,皇上几个月没来凝华宮了,怎么今日偏来了?
可三人已经打了照面,她们不行礼便走开就是不敬,于是只能等李承景到了近前。
“皇——”
刚要行礼,李承景却是一抬手打住了两人的话头,他也不作他言,只拾步就要往院子里走。
素素这才发觉皇上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就连蒋应和魏平也都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