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祈瞧得出神,连李承景进了院子也没发现。
李承景示意众人不要作声,自己走到言祈身边,伸手落在她肩上:“天气凉了,牢里又yīn冷,多穿些。”
言祈回过神。
昨日她还为了自己不能有孩子哭得死去活来,今日她就有气力去牢里看将被处死的朱绮梦了。
转变得这么快,李承景未必察觉不出,她倒希望他能责问自己,可他偏没有。
“素素,去拿一件披风带着。”
“是。”
素素进了屋去,言祈依偎到李承景怀中,没说话。
李承景缓着声调,尽可能温柔地说:“咏儿在宫外的丧事,朕已经安排好了,你不必太担心。”
虽极力掩饰,李承景还是觉察到提起咏儿时言祈眼中一闪而过的痛苦愧疚,他只好收紧臂弯,安抚她。
“素素还在你身边,宫外侯夫人也要倚靠你,你得好好照顾自己才是。”
李承景便瞧见怀中瘦弱的女子下意识点点头,又怔了一下,随即转头往屋中看了一眼。
也不知看见了什么,她目光中有道微光定定地晃了晃。
朱绮梦不日就要行刑,因她不是宫中妃嫔女官,现下就关在宫外的大理寺。
言祈和李承景下了马车,大理寺门外已经有人等着。
见了两人,先迎进了门内,这才连忙跪地行了大礼。
“带路。”李承景吐出两个字,并未说别的什么话。
大约是事先jiāo代过的缘故,大理寺卿也立马明白,带着两人朝牢房去了。
将要进牢门的时候,大理寺卿步子放缓,笑呵呵转头看李承景,讨好道:“陛下龙体要紧,牢房内yīn冷不祥,陛下还是不要进去了。”
李承景只皱了眉,不等说话,言祈也道:“皇上,臣妾自己进去吧,臣妾……也有些话想单独问问朱氏。”
默了片刻,李承景才哑着嗓子应了声“好”,又嘱咐言祈:“有什么事叫朕,朕马上过去。”
言祈笑笑,轻着脚步独自一人走上了幽森昏暗的长道。
关押朱绮梦的牢房在右手边最里头的倒数第二间,墙上烛火如豆,照不亮昏暗空阔的牢房。
借着依稀的微光,言祈却也能看清缩着身子坐在墙角的朱氏。
牢房的日子想是不好过,朱氏衣冠散乱,发髻也松了,垂下几缕挡在脸上,发缕还生了油,映着牢中昏暗烛火,反she着令人作呕的油光。
从前朱氏是她和善可亲的大嫂,牢中饿了几日,朱氏面颊瘦了一圈,像被活活削去了一层肉似的,下巴尖长似锥,竟在面上显出几分刻薄恶毒来。
墙角的朱氏总算听见了言祈的脚步声,她缓慢地转过脸,见到是言祈,眼神一闪,随即暗淡下去。
她依旧看着斑驳的墙面,口中却对言祈道:“皇帝果然宠爱你,连这宫外的大理寺都肯准你来。”
不知是否是错觉,言祈竟恍惚觉得朱氏话中有些羡慕的意味。
然而言祈很快镇定了心神,语气冰冷又痛惜:“哥哥在的时候也很疼你。”
这话没唤起朱氏半分愧疚,她反是冷笑一声。
“你笑什么?”言祈蓦地有些急。
朱氏不说话。
对峙了片刻,言祈朝前一步。隔着铁栏,她巴掌大jīng致的脸兀地放大些,隐隐有些狠绝的神色。
言祈道:“你先前那么痛快的认罪,是不是为了那个齐语堂?”
朱氏依旧没说话,却能瞧见她的脖颈微微朝言祈所站的位子偏了偏。
言祈接着道:“你以为你们是两相情好,至死不渝?你以为你为了他一个人顶了全部的罪是值得的?我告诉你,你的世子爷为了撇清跟你的关系,昨日已经火急火燎娶了一个侧室进门,说那人才是他爱慕已久的女子。”
墙边的朱氏坐了片刻,身子微微晃动着,半晌终于坐不住。
她踉跄地爬起身,朝着铁栏冲过来,脚下锁链被撞起一阵激响。
“你胡说!”朱绮梦扑到铁栏上。
她的双手若伸出来,完全可以够到言祈的身子,可言祈却是半分不退,反而更进一步。
“你为了一个薄情寡义的男人害我们言氏,现在他撇得一gān二净弃你如敝履,这可真是现世报啊!”
“你胡说…你骗人!”
“可惜啊……”言祈惋惜地叹一口气,“本宫不能带你亲自去看看世子侧室的美貌。”
昏暗中,有什么尖利的东西用力划过铁栏,尖锐刺耳。
朱绮梦目眦欲裂,死死长在铁栏上,她双目圆睁看着虚空中某处,似是看见了忠肃侯府红绸喜缎,宾客往来,看见了世子身着鲜红喜袍,对另一个女子言笑晏晏。
半晌朱绮梦剧烈地咳嗽了一声,继而咳得更急更频,一直咳,一直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