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她对皇帝的爱,一点一点,被消磨成刻骨的恨。
他站在凝华宮外最繁茂的老树上,一路看着她,见证了她,从言笑晏晏,到杀伐狠绝,从热烈,到寂灭。
她死的那个晚上,朝宫灯火通明,好像在举行一场盛大的欢庆会。整个皇宫甚至北昭,都在提前庆祝这祸国妖后的死亡。
而她躺在榻上,那双明澈的眼睛穿过窗棱,看着树上的他。
疼痛使得她jīng致的五官被热汗淋漓,但她的表情只是淡淡。
“陛、陛下…孩子…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给朕保住皇后!朕只要皇后!”
她眼角滑下一行泪,他才晓得她不是在看自己。她是透过虚无,在看刚入宫的言祈。
那晚,她没挺过去。
皇后言氏,产子血崩,一尸两命。帝悲痛欲绝,以国号封谥,为明昭皇后。
没了独占恩宠的明昭皇后,后宫和北昭,大约都能安定了。可皇帝却病了。
明昭皇后崩逝后第八十七日,庆安帝思郁成疾,呕血而薨。
自此,天下大乱。
那些极力压制的后悔和痛苦,终于在皇帝死后爆发。他既没有守住天下的安定,也没有守住君王的性命。
甚至,他放弃了保护那个,在最寒冷冬日里,总记得给他送一个小手炉的明媚女子。
要是一切重来,他再不要乖乖做太后的棋子。
他只想做一个单纯的暗卫。chūn夏秋冬,风雪四季,他就在她宫外最繁茂的老树上,远远守护她。
“姜湛…”她沙哑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你知道逆天改命吗?”
“娘娘…”姜湛站直身子,与她对视,“若真有前世今生,前世之事已不可追,娘娘还是过好这一生吧。”
言祈心口一直压着那块巨石,此时忽然消失了。
她纠结父兄的死,一心想复仇,最后父兄竟也是刽子手,是别人的仇人。她念着母亲和素素的死,不肯原谅李承景,是否将来有一日,真相也有不同?
李承景肯为她忤逆太后,虚置六宫,对抗朝臣,甚至愿意为她死,她却不信他。
她固执地认为李承景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之口,放任了母亲和素素的死。
可是,她入宫以来认得的庆安帝,不是这样昏庸的帝王,她朝夕相处的李承景,更不是这样薄情的男人。
“姜湛。”言祈的声音陡然清亮起来,“皇上什么时候能醒?”
“今夜。”姜湛答,“如果天亮前能醒,陛下就没有事,如果没醒,就永远不会醒了。”
这一夜,注定漫长。
掌心的温度越来越冷,言祈趴在榻上,不敢去看榻上的人。
天已经亮了,李承景没有醒过来。
“阿祈。”
!
猛地抬头,却见榻上的男人睁着眼睛笑看着她?!
揉了揉眼,李承景还在。
这不是幻觉!
“哭了?”李承景伸手,摸了摸她纵横斑驳的泪痕。
他的手是暖的!
言祈一把握住,笑得有些憨傻:“是暖的…是暖的!”
“呵…”李承景低笑一声,有些无奈,“活人的手当然是暖的。”
“可是…”言祈闻言看向李承景另一只手。
李承景抬手在言祈面前晃了晃:“阿祈,如今是九月了,天凉了,这只手搁在外头chuī了一夜,能不凉吗?”说着,将言祈的手攥到跟前,“阿祈的手也是凉的。”
“李承景。”垂下眸,掩住汹涌的泪意,言祈一颗心总算放下。
“阿祈叫我的名字,是不生我的气了吗?”
点点头,言祈不敢出声,怕一开口,哽咽的话音就bào露了自己的软弱。
可如此,李承景还是懂她的害怕。他将她整个人揉进怀中,抱得很紧,恨不能将两人的骨血连在一起。
“没事了,我在。”
“嗯。”她哼出一声鼻音,依偎在他身上。
安抚了言祈的情绪,李承景唤一声:“姜湛。”等姜湛进来,他吩咐,“把她接进宫里来吧。”
“是。”
“谁?接谁?”言祈一脸迷惑。
“来了你就知道了。”
言祈盯住李承景的眼睛:“男的女的?”
一怔,旋即李承景笑开,笑着笑着,他正色:“言祈,我李承景永远不会负你。”
———
血腥味充斥的典刑司中,看到眼前一抹明huáng,芊娘的目光往上,最终落定在李承景的脸上。
一刹,她瞪大了眼睛:“你没死?!”
对这一点,李承景懒得解释,他直问:“你听命于谁?”
“……”
“你潜伏在平京城做了些什么?”
“……”
“你为何要进宫刺杀熙妃?”
“……”
踱了两步,李承景并不恼怒:“你不回答也不要紧。朕问你,只是为了给你个活命的机会,逃狱的唐氏一门已经被抓获,你的身份,唐家已经有人告发于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