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瞬的失神,言祈反应过来。
她离站在墙头、随时可以跳下去的萧姝敏远远的,不敢轻易靠近,只扬声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皇后在这里做什么?”萧姝敏反问,声音意外的平和。
大约出来得匆忙,今日皇后没穿凤袍,只罩了一件缎绣流彩祥云的毛绒披风,里头是一件颜色沉闷的莲青色广袖双丝绫鸾裙。
不过如今的皇后,也的确撑得起这样的沉闷颜色。
“萧姝敏,你先下来。”对面的人,如是对她说,神情竟有些慌乱。
萧姝敏没来由地一笑,仰头看了看纷扬的雪,对面前不远的人道:“风雪jiāo加,皇后回去吧。”
“你跟我一起回去。”她的声音很坚定,眼神亦然。
她也没自称本宫,只是如同在储秀宫初遇一般,自称我。
对了,那天她的动作都和今日一样,也是朝自己微微伸着手。
那天她甩开了她的手,今日她又伸过来了。
然而……
“我回不去了。”她朝皇后笑笑。
“我答应过娘,我会护着你护着萧家的,绿枝的事情我已经解决了,你不用担心。”皇后的话说得又快又急,像是生怕她不肯听完似的。
她又笑:“皇后,做过的事情,不会因为绿枝死了,就一定能永远瞒住。”
“能瞒一时是一时,年底你出了宫——”
“皇后!”她厉声截断皇后的话,“将来若东窗事发,我已经逃走,可你呢?”
“什么……”
“你为我隐瞒,将来皇帝知道,杀母之仇,你们该当如何?”
说完,萧姝敏便看见面前的人微微愣了愣。大约这位皇后没想过,要是皇帝知道她包庇他的杀母仇人,他会怎么办。
半晌,皇后冷冷道:“这与你无关,我的事我自——”
“皇后。”她再次打断眼前的人,“言盛两家欠萧家的,可你并不欠我什么。”
皇后阖动嘴唇,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可她不敢再听下去,她怕再听,她就舍不得去死了。
北昭的冬天这样冷,冷得她没有半分留恋,这样死,才最洒脱。
于是在皇后开口之前,她抢先说了最后一句话。
“言祈,我很高兴遇见你。”
说完,她不敢再耽搁,身子往后一仰,漫天大雪立刻在她眼睫上飞扬。
“萧姝敏——!!!”
皇后的声音从高处传来,她急速下坠,可这样快,她仍能看清皇后的披风上织锦的流彩祥云。
皇后在墙头,整个身子倾出墙外,手拼命地伸着、捞着。
渐渐的,皇后离她远了,那伸着捞着的手,在风雪中晃动着,像一株纤弱的……白色风信子。
———
三年后。
凛冬。
打帘进殿,迎上言祈询问的目光,阿昭先是低声道:“泽晏殿下和云潄公主都已经睡下了。”
接着又笑着禀说:“陈将军这回凯旋,还带回了一个女子。京中都说这女子像极了周家送进宫的晋妃,索性周家将那女子认作gān女儿了。”
心知肚明,言祈笑笑:这两人总算是圆满了。
高兴,又道:“那陈家和韩家的喜事,大约年底就都能定下来了。”
韩家,指的是内卫领侍韩子默家中,至于娶的人……
唐以菱那家伙,开口就找她要五千两huáng金做嫁妆!
五千两啊!huáng金啊!臭丫头怎么不去抢啊!
摸了摸并不存在的钱袋子,言祈又听阿昭叹:“这回陈将军能一举灭了东夷,还是多亏去年一整个冬没落雪的好处,东夷人没想到咱们冬日出兵,迅猛如夏!”
言祈笑着点头,没接话,很快又停了笑,轻声问:“萧夫人过年前要进宫一趟吧?”
“嗯…”阿昭应声,“带着萧公子一起。”
萧公子,正是言祈的表弟。寻回来后,纪氏已经谋反夷九族,独剩下这个孩子,言祈也不可能将他养在宫中。
姝敏去了后,萧夫人和萧氏老夫人都悔不当初,悲痛欲绝。尤其老夫人,眼看就要不行,言祈心思一动,将刚满四岁的表弟扔在了萧府门口。
萧夫人柔弱心善,将孩子捡了回去,就这么养着了。
等萧夫人和萧老夫人渐渐恢复了些活着的生机,言祈才将事实告知。
这件事,虽一开始是为了帮萧家,但到底又是她盛家亏欠萧家了。
表弟认了萧氏为祖宗,成了萧家的孩子。可姝敏一死,从血脉上说,萧家到底是绝后了。
心下揪得厉害……
阿昭看言祈脸色不对,忙去拿了药喂给言祈服下。
从萧婕妤跳了望城楼,皇后娘娘吐了一口血后,从此就落下了病根,只要一想起萧婕妤,心里难过,心口便疼得厉害,非得服药才能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