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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山间白雪,谷底梨花

  阵法的光芒逐渐散去,梁天的身形缓缓落下,他警惕地打量着四周,却发现来到一片白雪皑皑之处,天空中仍旧不时飘落着洁白与晶莹,显得浪漫而美丽。

  梁天忍不住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

  冷!

  难以形容的冰冷侵袭着梁天的身心,让他好不容易压下的伤势再度恶化,胸膛处微微湿润,梁天赶紧抖落掌心的冰雪之花,勉强撑起一道源气屏障,席地调息。

  雪花继续落下,突然有一片向他飞来,接触到屏障的瞬间,就像刀剑划开泡沫,没有任何阻碍,落在梁天的肩上,划出一道巨大伤口,更打断了梁天体内的源气运转,内息紊乱之下,经脉颠覆震动,终是忍不住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在雪地之上显得格外鲜艳。

  雪花有古怪,梁天顿时意识到,但为时已晚,似乎有莫名的力量驱使,天空中的雪花竟一同向着梁天的方向涌了过来,将他淹没。

  梁天几乎瞬间便陷入了晕厥,最后一个念头,不是割裂的痛,而是刺骨的寒!

  风雪越发猛烈,几个呼吸之间便将一切全部掩埋,地面又恢复了纯净与洁白。

  然后,风停了下来,雪花也变得似有似无,不时飘落一片两片,世界出奇的安静。

  不远处群山环绕之下,有座幽谷,谷底栽种着成林的梨树,没有一棵结果、没有一棵含苞待放,竟然全都处在最花枝烂漫的阶段。

  很难相信,在这片放眼全是冰雪的天地里,万物凋零不存,这普普通通的梨树居然仍能够绵延着生机。

  梨树林的中央位置,有一座冰雪垒成的高台,高台之上,是一具玲珑剔透的水晶棺,一位中年男子正背靠着它、瘫坐在地,白袍白发、白须白眉,容貌俊朗妖魅,眉间一颗冰蓝之色的菱形印记,微微闪烁,大腿上随意横着一柄长剑,冰蓝剑鞘、纯白剑柄,男子正手持一方丝帕温柔擦拭。

  梨花和雪花混杂而下,散落在水晶棺上,也落在男子的衣发上,他却没有丝毫在意,仿佛连轻轻拂去的动作也是对手中剑的亵渎。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男子除了擦拭长剑,便是倚靠着水晶棺闭目沉思,再没有多余的动作。

  雪地里,依然洁白,雪地之下,梁天的躯体早已僵硬,被冰雪冻结,心神也已经迷失蒙昧,但是识海之中,犹自散发出一道七彩光芒,护着了他最后的生机。

  七天后。

  中年男子终于起身,看向了水晶棺内,含情脉脉。

  “阿梨,我该走了。”

  水晶棺内,安置着一位女子,眉宇之间依稀留存着威严与尊贵,容颜秀丽、气质卓绝,她安静地躺着,似在沉睡,只是人间再也没有她吐息的动静。

  中年男子正暗自神伤,突然惊疑一声,手掌伸出,虚空一抓,掩埋在冰雪之下的梁天顿时飞了出来,牵引到他身前。

  “呵,人族。竟然还没死透。”

  中年男子冷笑一声,眉眼之间妖气纵横,仿佛下一秒便要攥紧手掌,将这个人族小子捏成渣滓。

  但是余光落在身旁的水晶棺上,眼神略微柔和,终是没有下手,手一挥将梁天甩下高台,根本不愿他触及这冰台一丝一毫。

  这一摔,梁天身上的冰雪也随之破碎、滑落,他的容貌和衣着尽皆暴露在中年男子的眼前。

  风云学宫的亲传紫衣,绣有流云纹饰,中年男子显然是认出了这套衣服,脸色再变。

  他看向水晶棺中的女子,她依然是那副安静且庄严肃穆的模样,一如当初,男子仿佛又听到那日她对他说:“无情,那就只好,交给你了。”

  男子深深地看了她许久,最终叹了口气,走下高台,来到梁天的身边。

  手掌一抬将梁天悬空浮起,探查了一下他的伤势,胸前一道伤口,男子一眼便认出是豹风所为,单指一点,那些让梁天头疼不已的妖力残留顿时消散,再一挥手,浓郁的源气夹杂着几缕生命气息被直接攫取到一处,朝着梁天灌溉而下。

  充裕的源气氛围带动了《风云诀》的运转,在与冰雪对抗之中消耗一空的源池重又恢复了活力,梁天的身体同时开始修复,细密的伤口逐渐愈合,肋骨重新接续,血肉迅速生长,约莫两个时辰,身体上的创伤便完全复原了。

  梁天的识海之中,七彩剑意高悬在天幕之上,散发出无形的力量波动,抚平了心神力量的暴乱,重新恢复了宁静。

  仿佛经历了一个漫长的梦境,梁天的心神终于复苏过来,睁开眼,便看见眼前的中年男子。

  “前辈,是您救了我吗?”梁天察觉到自己伤势尽去,正想要行礼谢过,却发现自己被拘禁在半空,动作不得。

  “我问,你答。”男子开口,语气像他整个人的气质一般,寒冷而无情。

  而后,并不等梁天开口,直接问道:“你是风云学宫弟子?”

  “是。”梁天一边回答,一边仔细观察着眼前的男子,白衣白发,俊逸非常,身上气息晦涩不明,难以窥探。能在大妖山深处活动的,大概率就是妖族的强者,可若是妖族,他又为何要救我呢?

  “你们宫主叫什么?”男子继续问道。

  “风希云。”梁天心中十分疑惑,不明白为何男子要问这些人尽皆知的事情。

  听得梁天的回答,中年男子的眼神出现一丝微不可察的柔和。

  “风云学宫在云州东南,你为何会来北方?”

  梁天一愣,学宫位置,寻常云州人族都不知,怎么这位疑似妖族倒好像知根知底一样,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他也没有在男子身上感受到恶意,索性便将三宗会武到自己来到云剑宗,进入大妖山遇到突袭之事都统统交代了一遍。

  “这么说,你不过区区登云一重境界,却在妖灵境的豹妖爪下逃脱了?”中年男子脸上突然升起晦涩难明的笑意。

  梁天突然感觉到一阵寒意,但好像并非冲着自己而来,于是解释道:“我是个阵师,恰好有刻画的空间阵法,所以侥幸逃脱,误入此地,也是迫不得已,非我所愿,还请前辈宽容谅解。”

  “原来如此。”中年男子一挥手,解开了梁天的束缚,而后继续说道:“我没有对你宽容,打扰我和亡妻之人,无论是谁,我都会除之而后快。在我寒冰意境之下,你竟然还能保有一丝生机,那是你自己的本事,不必谢我。救你,是亡妻之意,你若有心,便去水晶棺前叩拜。”

  冰雪意境!此人修为竟然已经突破了蜕凡境,还领悟了意境,只是不知究竟是天人还是天妖。虽不能完全明白中年男子的意思,但是活命之情,拜谢也是应该。

  梁天登上冰台,临近水晶棺,便看见了其中的女子,一袭白衣,上绣流云纹饰。

  这是?梁天暗暗心惊,而后拱手躬身,深深行了一礼。

  刚刚直起身子,便被台下的男子一把攥了下来,男子面色平静,没有一丝波澜:“亡妻喜静,莫要多做叨扰。”

  “前辈,您的妻子,可是我学宫长辈?”梁天没有并没有在意男子的冷漠,当然,他也没有在意的资格,他现在有更大的疑问,棺中女子身上的白衫,那样的流云纹饰,梁天在学宫曾看见两个人穿过。

  一个,是夏芷;另一个,是风希云。

  “我叫雪无情。风希云,是我师弟。”男子并没有回答梁天的问题,但是说出的话同样震撼。

  梁天在学宫也差不多待了五年,但是对于宗门的背景当真是知之甚少,三百年前那场变故究竟是什么,为什么没有任何记载或流言传下来,宫主居然还有个师兄,又为何会在这大妖山之中,棺中女子又是谁,也穿着学宫的服饰?

  “师伯?”梁天满肚子的疑惑无从解答。

  “你这么叫我也没错。”雪无情微微点头:“你们这一届能够带领学宫重新获取第一,我很欣慰。说到底,这是我们那一代人留下的烂摊子。”

  “师伯,三百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让风云学宫一朝倾颓?”梁天有些按捺不住好奇心了。

  “你先告诉我,学宫这些年,有没有出过一个领悟冰雪剑意的弟子?”雪无情答非所问,表情不再是一成不变的冰冷,多了一丝迫切。

  “有啊,此前跟师伯说过的,带领我们的夏芷师姐,便领悟了冰雪剑意。”梁天坦然回答。

  “好!好!阿梨,终是有人承继了你的衣钵,从此这世间,又多了一个人延续你的意。”雪无情一个闪身回到冰台之上,情态颇有些癫狂。

  梁天总觉得眼前这位师伯怪怪的,冰冷残酷不说,精神状态也不是很稳定。

  “你刚才问,我妻是谁?”雪无情的声音陡然响起。

  也不等梁天回答,他便一字一句,缓慢而清晰地吐出。

  “她是风云学宫上任宗主,我与风希云之师,三百年前冰雪女剑客,苏梨!”

  梁天顿时愣在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