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来到宗主大殿的时候,此处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有两位老者如被众星拱月,格外显眼。
苏梨推开雪无情的手,蹒跚但坚定地踏上高台。
雪无情最知她的倔强,没有再跟。
“君宗主、紫府主,别来无恙。”
那两位老者对苏梨遭遇已有耳闻,此时见到她这般模样,眼中流露出明显的痛惜之情,拱手应道。
“苏宫主。”
梁天一眼便认出,那君宗主正是君泽,原来在这数百年前,他便已经是这般衰老之相了;另一位却很是陌生,想来是紫云府的前任宗主。
苏梨招了招手,唤来雪无情,强忍虚弱,向两位老者行了一礼:“二位宗主前来见礼,苏梨不胜感激,这是我大弟子雪无情。处事向来最得我心,无有错漏。可如今诸多事宜,我却已无法交托妥当,此后,还请二位多加帮衬些。”
说罢,看向雪无情,语气颇显威严和庄重:“无情,拜谢两位宗主。”
雪无情神色难掩悲戚,却还是依言拱了拱手,算是见过。
“若有所需,我二宗定然不会袖手旁观。”
君泽和紫霄并未在意,心中体谅他的苦楚,相视一眼,客气回礼。
苏梨稍有些不满地瞥了雪无情一眼,但终究只是轻叹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
许是站得有些久了,苏梨突兀踉跄了下,雪无情赶紧上前,撑住她的手臂,灌注纯净的源气,镇压下她体内一团乱麻暴动的气血。
“师父,你先回去休息吧,如今你需静养,再受不得折腾。”雪无情十分担忧。
苏梨浅浅一笑,拍了拍他的手,说道:“无情,你怎么又孩子气了。今日是你继任宗主之位的时候,我怎么能缺席呢?”
随后她给主持的长老使了个眼色,后者顿时会意,高声宣布道:“风云学宫,宗主继位大典,现在开始,上华服!”
立即有两列弟子从偏殿走出,手捧华贵云纹托盘,上面摆放着一套白色长衫,折叠放着,但胸口的流云纹饰极为显眼。
弟子来到高台之上,苏梨微微一笑,从托盘中取下长衫,披在雪无情的身上,有心想要为他穿戴好,却力有未逮。
雪无情向来懂她,一言不发地接过环腰玉带束上,整理好衣襟,白发白衣,气质卓尔不群。
苏梨满意的笑了,从戒指中取出一枚令牌和一柄剑,声音轻柔却坚定,宣布道:“我苏梨,以第十九代宫主身份,授予雪无情掌门令牌、我之佩剑‘余霜’,即日起,他将继任风云学宫第二十代宫主,护庇云州,抵御妖魔。”
说罢,苏梨便要将令牌与剑递给雪无情,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且慢!”
众人循声望去,发现来人竟是消失了一个月的常柏青。
“柏青,你怎么才来?”
苏梨不明就里,有些迷茫地询问,这段时日,雪无情没有让任何学宫的琐事打扰到她。
“师父,为何选择他继任宗主?我不服!”常柏青没有回答苏梨的问题,低着头控诉,似乎在压抑着躁动的情绪:“论实力,我们相差仿佛,平素里切磋我更是赢多输少,不日便会甩开他;论功绩,我斩妖除魔无数,他却整日闲在学宫里,少有出力之时。就因为他比我早入门数十个年头,便要选他做宗主吗?”
苏梨微微沉默,她没有想到,二弟子突然出现,竟是来争这宗主之位的。他所说的,虽然不假,柏青的资质如今看来确实是最突出的那个,但是性格刚愎自用,难当大任。一宗之主,实力自然需要服众,但更多的,是责任心和处事的能力,无情跟她最久,自小到大,大大小小的事情从来没有让她挑出半分毛病,甚至很多时候,她还没有开口,他便已经领会甚至处理好了。于情于理,让无情继任都是最好的选择。
“柏青,莫要胡闹,你且先回雪峰罢。此事为师已有决断,不容更改。”苏梨只当二弟子是一时骄狂自大,想着姑且打发了,以后再慢慢规劝。
变故往往就在一瞬间发生,常柏青的身影突然幻化,如同鬼魅,下一刻便出现在苏梨面前,手掌上缠绕着黑色的气流,迎面拍下,苏梨只来得及稍稍侧身,便被一掌击飞,令牌和剑脱手而出,被常柏青一把抓住,他随即猖狂大笑,眼中带着妖异的红光:“宗主令牌在此,我才是风云学宫的宗主。”
“苏梨!”
“师父!”
“苏宗主!”
没有人预料到常柏青会出手,身法还如此鬼魅,等他们反应过来,苏梨已经被击倒在地。
雪无情赶紧来到苏梨身边,稍一探查,登时怒火中烧,苏梨本就心脉受了重创,体内气血亏空,经络也随之变得脆弱,刚刚那一掌,丝毫没有留手,苏梨体内的经脉破碎了几乎三成,如今气若游丝,直接陷入了昏迷,也就是她还有着天人境的底子在,且源气的积蓄尚未完全散尽,这才勉强保住了一丝生机,但是,苏梨的状况已经坏到无以复加,性命恐怕也只在这几天了。
另一边,风希云和两大宗主已经拦下了常柏青,周围不少长老、弟子伤亡惨重,紫霄面色有些严肃:“小心,此人身上魔念很重,但犹有自我意识,恐怕是化魔了。”
魔族,极度诡异和强大,不仅是人和妖,几乎任何种族都可以在魔念侵蚀之下转化为魔族,除此以外,更有主动接受魔念与之融合的,这个过程叫做化魔,化魔之人都是被自己内心的黑暗和欲望吞噬,虽然能获得强大的力量,但是最终都会成为极端疯狂与嗜血的怪物。
“哈哈哈哈,你们都见识到了吗,我崭新的力量,多么强大,多么美妙。我能拥有一切,也能摧毁一切。”常柏青越发癫狂,身上黑气纵横,魔念滔天,一身修为竟然已经提升到蜕凡巅峰,不,此刻应该说是地魔巅峰了,甚至隐隐还在增强。
“化魔之人,资质越高,化魔得到的力量也就越强,这小子,最后很有可能会破入天魔境。”紫霄手中已捏好秘术法诀,蓄势待发。
君泽身上同样升腾起强大的气势,天人境的修为毕露无疑,一把明黄古剑握在掌心,剑锋之上有神秘力量在酝酿,苍老的声音渐渐响起:“化魔,乃是自我的堕落,最后心神也会走向沦亡。老夫斩妖剑,亦要斩魔头。”
风希云终究修为浅薄了些,被三人强大的气势迫到一边,心知这场战斗自己着实插不上手,眼看雪师兄又守着师父一言不发的样子,咬了咬牙,转身去疏散弟子门人,远离宗主大殿,避免受到池鱼之殃。
“桀桀。”常柏青口中越发不似人声,面对两大天人境,竟率先动手,夺来的余霜剑横握,身形闪烁之间,狠狠向着紫霄斩去。
紫霄手中法诀一变,登时天地变色,一道紫色雷霆极速落下,似乎直接锁定了魔气,任由常柏青迅速退避,依然狠狠地劈在他的身上。
“啊!”常柏青面色狰狞,发出嘶吼之声,似乎承受着莫大的痛苦,心中的欲望在一瞬间放大,魔念瞬间爆发,魔气弥漫,笼罩着他的身躯。
君泽见状,一道金黄色的剑气挥了出去,却被余霜剑挡下,两道神秘的意境一闪而过,竟互相抵消了。
“冰雪剑意!”君泽微微晃神,又忍不住叹了口气:“老夫悉心传授的嫡传弟子尚未领悟剑意,想不到只是指点几句的苏宗主,如此年轻便到了这一步,可惜。”
“老家伙,没空感慨了。天魔即将出世,若是今日留不下此人,云州恐再遭浩劫。”紫霄盯着那团魔气,面色凝重。
君泽正欲点头,突然与紫霄同时脸色一变,在他们的感知中,身后的宗主大殿内,有一道惊人的妖族气息正在升腾,几乎是转瞬之间,便已经攀上了天妖境。
两人转身,便看见一头白发的雪无情抱着苏梨,缓步走了出来,身上妖气剧烈翻腾着,昭示着主人内心的愤怒,眉宇之间尽是冷漠与无情!
“这……”君泽和紫霄同时傻眼,雪无情是妖?其身上的气息虽然刚刚破入天妖境,但是两人心中竟同时升起一道不可力敌的念头。
此时,赶回来的风希云也惊住了,雪师兄是妖族?开什么玩笑。相处数十年,整日在师父这个天人境强者的眼皮子底下生活,居然能是妖族?
“两位,这是我们的家事,劳驾让让。”雪无情冷淡开口,完全没有将君泽和紫霄两人放在眼里,说的话虽客气,但语气中尽是威胁之意,仿佛两人若不配合便一道收拾了一般。
君泽和紫霄相视一眼,默默地落下地面,天人境的直觉基本不会有误,此时的雪无情远比那只天魔要危险得多,而且看其言行,却还是站在风云学宫的立场上,没有必要做无谓地阻拦。
就在这时,常柏青周遭的魔气逐渐散去,显露出身形来,此时的他,双目竟变成红紫之色,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布满各种神秘诡异的符文,气息翻腾之间,赫然已是天魔之境。
“他完全化魔了,按照典籍中记载的,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君泽微微一叹。
雪无情面色平静地像一块冰,瞳孔中却燃烧着怒火,看向对面的人,如同在看一具死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