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举了个栗子:
“就比如说同样生活在逆境里,有些人选择趋炎附势以苟延残喘,有些人顺其自然、任由绝望与贫苦把自己送上绝路,而有些人则选择奋起抗争,有些人选择gān脆打破逆境、赋予环境全新的、更加合理的秩序。”
李一格抱膝问:“我说的足够清楚吗?”
容清点头。
“所以……人在任何时刻都是有选择的,如果感觉自己面前只有一条死路,说明看待事物的角度不够多元,所以将自己局限在了一定的范围里。”
容清沉吟片刻:
“倾家dàng产的人呢?他们负债累累,或许年过半百,求职无门,也不见得还有白手起家、东山再起的机会。”
“但是人生也不是只有一种活法嘛,”李一格轻松地耸了耸肩,“成功的定义就有很多种,物质的、地位的、灵性的、智识的,如果他在世俗层面遭受了巨大的打击,完全可以将这种痛苦内化为向内探寻与发展的动力呀。”
容清笑笑,没有反驳。
“好吧,”李一格鼓起嘴,两颊冒出来肉乎乎的小团,“我可能是有些理想主义了。”
她声音越来越小:“但历史上很多伟人也并不是一生顺遂,面对养家糊口的压力、负债的压力和来自社会的评价压力,他们依然找到了一个平衡点,从藩篱中获得解脱。”
她顿了顿:
“认为人生有无限可能和人生而便活在囚笼里,不也是人的选择吗?”
容清垂眸细思片刻,眼瞳中闪烁着细碎的微光。
他温和笑笑,点了点头:“是这样。”
“所以你会支持谁呢?”李一格还是想知道答案。
虽然现在知道容清并不是危险分子,但失去过去的记忆,依然让她感觉面前的人深不可测。
一切不可控,都让她没有安全感。
容清还是答:“我没有选择。”
“好吧,”李一格勾起手,翻了翻书的边角,发出悦耳的“哗啦”声,“但是你心中应该是有个准绳的,对吧?你知道怎么做是好的,怎么做是不好的,对不对?”
容清摇了摇头。
这个答案把李一格惊到了:
“所、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连什么是好、什么是坏都分不清吗?”
她苦恼地叹了口气:“如果你路过的时候看到qiáng者欺负弱者,会把这种行为视为正当且合理的吗?”
容清抿起唇:“不会。”
“那你会帮助弱者吗?”
明知如实回答会被当成冷漠的人,容清还是一五一十地按照自己之前的行事原则,说出了真是的答案:
“……不会。”
李一格灵机一动:“那如果弱者与你站在同样的立场上,你会帮他吗?”
容清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后一个问题,李一格也没兴趣问了。
——太奇怪了。
李一格从来没遇到过护短成这种地步的人。
她发自内心地打了个冷战。
分不清是非,辨不明善恶,一切单凭自己的立场行事,好似立场就是他存在的唯一属性。
他不必有良心,不必有智识,只要做出符合所在立场集体利益的事情,就已经功德圆满。
太奇怪了。
就像工具一样。
李一格沉默良久,小心翼翼地问:
“是有人让你这样的吗?”
容清答:“是。”
长久的静默之后,李一格左手撑地,上身微倾,右手犹豫了一瞬,轻轻地拍了拍容清的肩膀。
青年眼里的光闪了一下。
“没关系,我们慢慢来。”
***
李一格万万没想到的是,慢慢来竟然能慢到这个地步。
半年过去了,她才通过哲学考试,拿到了第一把钥匙。
看着门上一溜整整齐齐的锁眼,和一旁长案上摆齐的青铜鼎,李一格眼前就是一黑。
好在许多知识早已“存储”在她的记忆里,消化理解之后,就可以轻轻松松地通过考核。
但即使如此,整个过程也持续了八个月。
这八个月里,图书馆中没有起一丝波澜,生活平静到有些无聊和枯燥。
休息室里可以播放音乐与影视作品,有无限量的免费餐食、小点供应。
如果没有这两样,说不定李一格早就学傻了。
她照例揣上一本英语书,混过了休息室门禁。
透明拉门屏风般折起,宽敞明亮的休息室里,男人正在开放式厨房中忙碌。
飞鱼服早已换下,如今容清身上套着一件再简单不过的白衬衫,外面围起一条粉红草莓围裙,硕大的蝴蝶结垂在胸口,占尽了领带的生存空间。
“回来了?”他其实一早就注意到了门外的动静。
李一格倒在吧台旁的沙发上,松开英语书,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