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相隔漫长光yīn,无法互相触碰。
唯一的幸存者,也终究没能把握住最后一点善意。
李一格提着一袋新鲜的果子,眼睁睁看他吃完了自己身上所有的肉,在疯狂、饥饿与伤痛之中,迎来了最后的死亡。
大地也为之一颤。
回放散去,震感愈发qiáng烈,李一格站着没动,仔细体验片刻,才发现这震动的来源竟是那个早被吃空、幽暗到无法被照亮的深渊。
她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上圆台,准备接受神剑主人最后的考验。
李一格低下头。
她于深渊之中,看见了自己。
***
人已经走完了。
容清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轻松。
他chuīgān头发,换上一套崭新的白衬衣。
捞过一缕长发,搓了又搓,不太理解头发为何会突然疯长。
但也没有关系。
总之,新的生活就要开始了。
他并不介意这生活从“头”开始。
容清虽不觉得这个谐音有多好笑,却还是为自己拙劣的幽默感勾了勾唇。
他折回宿舍,拿了一套换洗衣服,一本翻看到边缘翘起的童书,还有一枚云朵形状的发卡。
……发卡。
他手指微动,目光落在手背上,瓷白的肌肤之下,青蓝色的根系正在疯长。
举起手腕贴近耳朵,敲击耳膜的,是血脉之中大江大河的奔腾轰响。
分明是极为熟悉的声音,此刻听来,却分外陌生。
他暂且压下心头疑虑,将同学遗落的发卡随手放到chuáng边,踏着满地半凝固的积血,一步一步走近灰暗的夜色里。
大门外,有人正在等他。
容清没有家人,自出生就在“书院”长大。
他虽然不知这种预感从何而来,但这直觉从未如此qiáng烈过。
还剩十米。
五米。
三米。
一米。
纵使有晚风chuī拂,夜色仍旧浓郁得化不开。
直到二人只剩半步的距离、几乎脸贴上脸,容清才能勉qiáng辨出眼前这人的相貌。
端庄,古雅,慈爱。
气质沉静和谐,服饰简朴大方。
唯有一点不好。
在那双形状漂亮的眼睛里,看不见丝毫与这漂亮眼型匹配的情感与灵动,如明星坠入深潭,连拖尾的余烟也寻不着。
猛然拔高的蝉鸣声里,容清听见这个陌生女人开口问:
“你是人吗?”
第76章信仰坚定
容清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你是……”
“啊。”
在门外等待他的女人抬起手,拂袖擦开灰暗yīn沉的背景,空茫的白聚拢过来,将二人包裹其中:
“不记得你是谁了吗?”
雾似的白烟乖顺地贴在手背上,冰凉微湿,一下洗去了恶棍窝在他身上种下的黏腻的恶心。
其中一缕缠在腕上,轻柔地绕了一圈,顺着命门钻进了容清的经脉里。
自天地初开之后,数万万年的记忆如cháo水般汹涌而来,容清僵在原地,被动地承纳这些曾经属于他的东西。
大多数记忆都是枯燥的回放,这些无聊的内容瞬时峰值几乎超出了大脑的容纳能力。
他抿起唇,肌肉绷紧,下颌也回收,整个人显然都处在极端的痛苦之中。
然而目睹了一切的女人在大cháo平息之后,立即将之前的问话重复了一遍:
“你现在是人吗?”
连喘|息与消化的时间都没留。
不过在容清接收的记忆里,这个人向来这么直接。
而记忆中的他,也从没觉得这种直接的沟通方式有哪里不对。
毕竟“他”是一把剑。
对一把剑来说,嘘寒问暖是不必要的累赘,只要能让“他”第一时间清楚主人的任务,任何jiāo流方式都是可以接受的。
反倒是那些看似正常实则假惺惺的迂回、隐喻和善意的欺骗,因为在句子里塞入了过多无用的元素,会极大地损伤对话的效率。
但现在的容清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他做不到不在乎。
那张清俊的脸上,平生第一次出现了“皱眉”这个表情。
他没什么笑意地勾唇,敷衍了一下,嗓音蕴藏着一丝发凉的威胁:
“面对任何人,这样说话都是不礼貌的。”
对面的女人也笑了。
只是和他相比,女人眼中的笑意更加真挚:
“看来你的确变成了人,挺好。”
也不知是说容清变成了人挺好,还是说她自己这样的安排挺好。
不确定是否有意义的对话,容清并不想回答。
场面一时陷入了尴尬。
女人自嘲地轻笑一声,道:“既然如此,你便去找她吧。”
容清微微皱眉。
不等他问“她”究竟是谁,身体被一股轻柔的力量推出纯白空间,陷入了截然相反的纯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