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是一滴油,落进了广阔的水域里。
太阳明亮,高天静澈,而她漂浮在无法融入的水面上晒太阳。
不多时,乌云聚拢过来,电光在其中若隐若现,而后拉开一条长长的弧光,从天的起点到海的尽头,铺开一张遮天蔽日的大网。
几个人影出现在了画面上。
大网浮动一下,一道冷淡的男声撕破纯白,从中间探出一根尖锐的刺:
“孽徒,还不认罪。”
李一格咬紧牙关,反驳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认罪?我有什么罪?难道好好学习也能算罪了不成?”
“她所言可属实?”男声转向了静立于左侧队列最前的青年。
“师父,师妹所言,句句属实。”
李一格松了口气,昏昏沉沉地问:
“你们有没有见到一个人,男的,一米九左右……”
那边却没有人回答她,窃窃私语声后,答话的青年走到面前,话音中带着jīng心设计好的遗憾:
“师妹,你为何如此?”
……这个人,有点眼熟。
汹涌而来的痛感淹没了李一格的神智,她在地上蜷成一只小小的虾米,颤抖着问:
“宿主是什么?有没有人见到过容清?”
那青年听不懂话似的,“爱怜”地看了李一格一眼,转向上首那人道:
“师父,弟子可以作证,事发当晚,四师妹与弟子在公厨外偶遇,彻夜论道,绝无伤害小师妹的可能。”
……小师妹?
【检测到危险指数仍在提升,建议宿主尽快离开此地!】
【检测到危险指数仍在提升,建议宿主尽快离开此地!】
【检测到危险指数仍在提升,建议宿主尽快离开此地!】
李一格头痛欲裂,骨头缝都被灼烧的疼挤满,连动一下都困难。
“啵”的一声轻响,手腕上的灼痛渐渐弱了下去。
她软倒在地,手肘勉力撑在裙摆上,大口大口地喘息。
越是放松,心口的酸楚就越是qiáng烈。
李一格伸手去抓那个近在眼前的人影,近乎哀求地问:“你有没有见过容清?”
手上却扑了个空。
她勉qiáng向旁边爬了两步,不抱希望地想问问别的弟子,却听有人jiāo头接耳,絮絮地说:
“李一格是不是不要命了?”
“是啊,谁不知道温云软是道君的心肝肉,推了她还敢这么嚣张,李一格准没有好下场。”
“就算裴师兄替她说话,八成也救不回来咯——快看!照光道君下刑恩令了!”
几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在耳边颠来倒去地放,后面跟着长长的线,在脑海中纠缠追逐,裹成了一个混乱的球,将为数不多尚能运转的思路都给堵塞了起来。
温云软……
裴师兄……
照光道君……
“裴、裴……”
裴什么来着?
颅中被这个字眼种下一粒种子,七嘴八舌的议论将之催生成树,好像硬生生地在李一格头顶撕开了一道口子,血淋淋地钻了出来。
她眼前一片模糊,连密布暗天的雷电都看不大分明。
“裴……”
视野的中心出现了一粒光点。
最初只有针尖大小,随着银蛇的汇入,逐渐长成一颗小豆、一个白球、一团银亮的云彩。
迷蒙间,李一格恍若身在末日来临的前一秒,即将亲眼见证一颗星球的爆炸与湮灭。
细小的枝丫从其中探出,又被浓云压制回去,狂风骤作,bào雨如注,湿寒凉意浸入肌骨,冻得李一格一个哆嗦,稍稍清醒了一些。
……得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她艰难地撑着地站起,耳畔轰隆一声,抬头一望,一根粗壮的白色光柱正笔直地向她面门袭来。
一点。
一线。
而后是一个圆。
躲不掉了。
李一格想:那就不躲了吧。
熊妈妈被她弄丢了,所剩无几的勇气和信任随之消解在了倾盆大雨里。
她闭上了眼,那个还没想起来的名字依然在嘴边打转。
裴什么来着?
“裴……”
名字好像就在嘴边,正要脱口而出,地面剧烈震颤起来。
雷鸣在耳畔炸起,接二连三的“哔啵”爆裂声游走其间,嘈杂得让人难以忍受。
她刚睁开眼,就被炫目的白光晃得一愣。
白光之中,一人双手握剑,挡在了她身前。
白衬衫。
黑西裤。
她亲手剪的短发。
李一格心口一酸,想要叫他,只是向前一步,就被一股看不见的气挡在了后方:
“乖乖。”
容清没有回头,双手剑与电光纠缠在一起,稍一移动,都要与重若千钧的天道之力抗衡。
“乖乖,别乱跑。”
他猝起发力,趁白光前段溃散的间隙撤回手,急速掠到李一格身侧,轻柔地抱起她,把她藏到了雷鸣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