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瀚不仅仅是自己知道内情,他爹林元美是永乐末年的进士,还当过抚州知府,林家算是亲历永乐到正德八朝,确实知道许多。
可林瀚却跳过了朱厚照的预料,没有说成化朝,而是直接往上溯。
“土木堡之变的成因,在永乐年间就埋下了,其时太宗病弱,仁宗开始视事,内阁三杨主政,三杨劝仁宗即位后还都南京,后来还做成了。”
朱厚照翻出了这段历史,朱棣是一力主张迁都北京的,可朱棣死前刚建好的紫禁城就挨了雷击,引发了大火,当时还议事来着,南北互怼,南方派大臣们口口声声说是天变。
看来这一招已经成了大臣们的传统艺能。
争来争去,矛盾的焦点就是京都放在北京还是南京,结果是南派争赢了。
南派可以用天变的借口,北派也可以用,宣宗刚登基,南直隶就接连数场地震,北派用它大作文章,于是写进了仁宗遗旨又出了榜的还都又搁置了。
朱厚照点头:“确实,可这跟英宗有什么关系?”
“三杨都是南人,自然视南方利益为重,还都南京,北方就岌岌可危,且不向北拓展,北人难有出头之日,科场上怎么都无法与南人抗衡,再加上三杨长期占据内阁,横跨四朝,北人耐不住,便劝了英宗北伐。”
英宗即位时年纪太小,太后又没有政治上的见识,朱厚照以自己的经历推断,就知道英宗被从小教导他的文臣忽悠了。
这也不打紧,关键是一群文臣全是纸上谈兵的货色,还打输了,葬送几十万精英,国力一蹶不振。
经过了混乱的景泰和天顺朝,到了成化年间,彭时本来有机会扭转局面,然后按照林瀚说的,彭时投敌了。
江西人彭时力主朝廷留在北京拒敌。
这个道理在当时是正确的,需要南方的漕运来支撑北方的元气,一旦南迁局势就会糜烂。
彭时致仕后,就轮到了商辂当首辅,宪宗对他很依赖。
其实商辂也支持战时力守北京,可他也支持重开海贸为国聚财,想将迁都与海贸拆开。
宪宗也动了心,这时项忠和刘大夏合谋藏文档的事就发生了。
紧接着商辂又跟宪宗的心腹太监汪直起了冲突。
汪直是典型的北伐派,他最大的功绩就是设伏刺杀了力助蒙古统一的达延汗妻子满都海。
一个心腹太监和一个首辅斗,吃亏的肯定是首辅,商辂只能苦口婆心地劝谏,汪直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于是商辂请旨致仕,纸糊三阁老上位,整个朝堂乌烟瘴气。
“这是个局。”朱厚照十分笃定,还跟被打断一脸愤愤林瀚描透彻
“张懋很早就开始向北边走私食盐,双方是有勾结的,满都海合纵连横,将破裂的蒙古重新拼起来,称得上巾帼英雄,应该有一些部落想让她死。”
英国公的事没有大肆声张,朱厚照说出来了林瀚才明白。
恨恨地呸了一口:“老匹夫该死,先皇大行后他第一个上疏请罢盐余,老朽还夸他公忠体国,没想到人面兽心。”
骂完了,林瀚也反思:“看来彭阁老也中了计,当时他几乎是给御使气死的,连六十岁都不到。”
太久远的事情无从考证,但是南派被整下去是事实。
北派其实也不讨好,万安压根就没心思去做事,讨好了宪宗保住位子就行。
此时不要说海贸,北伐也黄了,宪宗忙着礼佛修道,后宫打成一团,啥也干不成。
等到孝宗上位弄出弘治中兴恢复国家元气,风水轮流转了,朝中是北派说了算,还有个跟着举主一样只看眼前功业的刘大夏,迁都是提也不能提。
典型的因人废事。
而一切与南北利益相关的议题就全都被绑在了一起,非此即彼,不可调和,海贸更是不用谈。
此时南方派也分裂了,南直隶的江浙抱成一团,广东派在丘浚死后由平江伯府和梁储话事。
就连以前支持迁都的平江伯府也息了声。
张太后这一派与兴王府的媾和,确实是典型的利益结合,各取所需。
海贸偷偷做,得利全进腰包,何必再嚷嚷迁都,闷声发大财不好吗?
怪不得当时一说要转移些政务到南京,靳贵和王鏊就像是天塌了一般。
不过双方的仇恨越来越深,已经到了无差别攻击的地步,也不管对方的主张是什么,反正你支持的我就反对。
漕运,开中,等等等等,你来我往,血流不止。
说到这里,林瀚还整冠掸衣,向朱厚照行礼:“以老臣看来,李西涯是最有机会弥合这个分歧之人,他是南人,又习于北地风物,应可调和矛盾。”
朱厚照笑了:“不少人说李师傅是伴食阁老。”
林瀚:“……”
可这时朱厚照突发奇想:“为什么不同时设一南一北两个京都呢?”
林瀚翻翻眼:“现在就是啊。”
朱厚照摇手指:“可南京现在就是个养闲人的地方,并不操作实务。”
林瀚眉头又皱上了,朱厚照还给他加了一码:“以当前的交通状况,政令离京千百里之后还有多少效用?”
【叮,拆毁权柄,昏庸度+10,获得昏君的再造技能包:身怀磁石吸南北。良材众多,不管三七二十一,将他们都吸过来。】
多年的企盼终于到了眼前,林瀚却迟疑上了:“同时设两都,有不可言之祸。”
朱厚照没有隐晦:“不就是怕有人谋篡造反嘛,不放权就没人造反了?靖难怎么来的,太祖将宗室置于九边前线,结果建文帝要削藩,所有的蕃王都合力起来造反,说到底,还是利益,只要利益弥合,就什么事都没有。”
“人心不足蛇吞象,很难填。”林瀚摇头连连。
听着林瀚的话,朱厚照猛地想起打篮球的笑话,一人发一个不就行了。
然后他不由自主的笑了场:“说来说去,归根结底还是权势和利益,左右是皇权不下乡,多一个朝廷,各管一摊,位子不就多一倍,不用抢了。”
不制止这种局面,大明朝就是被这帮人给斗没了,到了大清还想斗,结果人家不干,上刀子,反正脑袋每人都有一个,砍了,玩球。
大明做不到的士绅一体纳粮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