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春为何死都要护住礼法?因为他是既得利益者。
刘家三代,已经有四个进士了,按历史的轨迹,巴县刘氏在明朝一共出十一个进士,其中有九个翰林。
如果他们是王璟或伍符家里那样耕读传家朱厚照也认了,还会扶一把。
可惜刘家又是像杨慎家里那样的豪富旺族,刘春还不像杨慎那般知趣。
哪怕是这样,只要刘春家里能像林瀚家一样能对朱厚照的皇皇大业甩补充,也不是不能捏鼻子。
可刘家既无贡献,又挡路在朱厚照的锅里抢食,那便只能铲了。
在四川巴县,整个华岩镇有八成的地归刘家所有,相当于后世的九龙坡这会姓刘。
同时他们也垄断了巴县的货运码头,巴中全靠水运,朝天门刘家最大,由刘春未进举的兄弟经营。
这一点刘家与杨家一模样,刘春的老奶奶就姓杨,是杨廷和的远房亲戚,后来也是杨廷和力主由刘春任礼部尚书。
关系网罩住了整个四川,到处都是亲戚,盘根错结。
还不止这一点,刘春的父亲刘规是个经常关系网的高手,进士之后授官余姚知县,那是成化六年的事。
是不是眼熟,刘瑾和焦芳恨之入骨的人就是余姚籍。
朱厚照不小心找到了刘氏的官场秘码,前阁老谢迁人称谢余姚。
谢迁还没中进士呢,刘春刘台便拜了谢迁为师,本经礼记。
后来谢迁主持了刘春考中进士的成化二十三年科举,竟然连避讳都没有,也没示人,还向孝宗建议录刘春为状元。
若非当年费宏长得更帅,刘春就不会落到榜眼了。
这方面跟杨廷和坚持当杨慎的科举主考官有什么区别?
杨慎在正德三年那一场会试里试卷被滴了灯油引燃落榜,朱厚照都开始怀疑是不是斗起来的两大阵营互相兑子了,牺牲一个同考官,打掉对方一个状元。
或许杨廷和也是看穿了这一点才不回避吧,再回避儿子的状元就飞了,杨慎是真才实料。
这种官场这上的结党加护在刘春身上体现得很明显,任官之后刘春也在谢迁的扶持下升得更快。
费宏才是太常寺的少卿,还是顶替丁忧的靳贵刚刚当上,而刘春的翰林学士都当了三年。
若非刘春与刘瑾相恶,李东阳又极力提拔费宏,搞不好费宏入阁的名额也会落到刘春头上。
绑在了一攀扯不断,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说的就是这样的关系网。
刘规不愧是当麻城知县的,把与士绅三七分账的算路玩出了花。
同样费宏家里也差不多一样货色,一旦发家便迅速膨胀,横行乡里渔肉百姓,铅山的造纸、制药、印染和四方商途全为费氏所控。
因为费宏的跟脚在李贤、彭时那,连着两位江西首辅,江西人吃亏也有限。
后来是北派得势,而谢迁又压制江西老表,费宏才吃个个闷亏。
五十步别笑一百步,都是结党营私的典范。
只不过刘家更出格,他们不仅结联南党,还在北派下注,脚踩两条船。
刘春的弟弟刘台与他一样也是乡试解元,弘治九年进士,二甲十一名。
杨廷和还给兄弟俩赋诗为贺。
君家兄弟好文章,经学渊源有义方。
夺锦两刊乡试录,凌元双立解元坊。
大苏气节古来少,小宋才名天下香。
从此圣朝添故事,巴山草木也生光。
就这样的学霸,放着庶吉士翰林不做,去浚县当知县。
威宁伯王越是浚县乡老,当时的吏部尚书屠滽横插一手,将刘台外放到浚县。
又是一个熟悉的名字啊,就是帮孔家说项压着李东阳嫁女的屠滽。
三年考满,刘台升任礼部主事,没到任就转到了吏部文选清吏司主事,又三年就是考功员外郎的,比翰林升得还快。
两头吃,两头缠,刘家上下都是属蜘蛛的。
这样的豪族,只会成为朱厚照优先的打击对象,长得太难看了。
倒是朱希周这个迁腐的笨蛋让人头疼,人家守礼制有好处,他守节只会割肉。
有尾巴的跟没尾巴的一起玩,分分钟当炮灰被拎起。
得关注一下这些官场豪族了,绝对不能让他们尾大不掉。
朱厚照凝神思量,理清楚了脉络,也不打算跟刘春客气,他直直地瞪着对方。
“哦,刘学士很懂礼制吗?那朕倒是想问一问,伯安,你父是礼法大家,家学渊源,你来告诉为师,师承关系在科举时要不要回避?”
看似向刘春发问,却把目标转向王守仁。
为什么挑王守仁,搞刘春就得隔开他,因为刘春是王守仁考进士的房师,中试还是刘春点的。
王二愣子不知道朱厚照的意图,很直白:“当然应该回避,如果属实不报,便为科场舞弊。”
刘忠情商低,以为朱厚照拿王守仁撒气,急忙出列陈辩回护:“陛下,经年往事,还是不要追究了吧。”
王守仁会试文章写得好,不仅仅程敏政要取他会元,李东阳也认为王守仁非头名不可,可是孝宗硬生生压下了,刘忠也是经事之人,历历在目。
朱厚照才不会听刘忠的呢:“经年的祖训要守,为什么经年的科场舞弊不能查?刘学士,你来说说,你是什么时候拜谢余姚为师的,当年科场是否上报?”
今天的大朝刚刚惊魂,本以为无事了的众臣又一下子哗然,真真个大朝会。
超级大瓜,前首辅谢余姚与弟子刘春科场舞弊,而且看程度远远比弘治十二年那场知名的舞弊大案来得猛。
对于无所事事的南京官员来说,这可是百年不遇的盛宴啊,必须大吃特吃,一次过吃撑。
朱厚照才懒得跟喜欢贱(谏)的喷子讲道理,他直接挖对方的根子,根子倒了,上面的东西就没了立身之本,说什么都没用。
想攀附拉衫尾飞升?一巴掌扇下去,直接将刘春打落凡尘,看他还怎么跳。
刘忠被架住了,这会他真想给自己一巴掌,没事嘴贱干嘛,都没看清形势。
但刘忠不能愣着,他是礼部尚书,这事他还真得管。
“不知陛下所言是否有证据?事涉朝廷大员和前阁辅,不可轻忽。”
朱厚照一指刘春:“你去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