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问,“有没有不合心意的地方?”
申姜摇头,“没有。”
气氛沉寂得可怕,两人都惜字如金。早上那场争吵的硝烟还悄无声息地弥漫在二人之间,空气都被冷凝了。
贺兰粼抿抿唇,低阖着眼皮没有再问下去。他的神色晦涩内敛,尽是复杂之意,让人瞧不清。
秋风dàng过,处处尽是一片寒凉。
申姜见他无话,行了个礼,转头要回自己的寝殿。
贺兰粼却忽然叫住她,“阿姜。”
放柔了语气。
申姜滞住。
“陛下还有什么事吗?”
贺兰粼微感一刺,陛下二字,跟讽刺一样。
他静穆了片刻,起身朝她走去,一把将她深深地抱住。
“……别唤我陛下,求求你。”
申姜双手仍然漠然地垂在两侧,仿佛没有听见。
她虽沉默,贺兰粼却依旧将她抱着,抱得很死,好像她是一枚蒲公英,随时都会被风chuī散似的。
他将头埋在她颈窝中,深沉地吮吸,尽是极端的沉溺和依恋。申姜没有他那样高挑,脚尖微微踮起,她靠在贺兰粼的肩膀,几乎能硌到他的骨头。他是那样清隽,修长,被他抱着,犹如被一片柔洁的羽翼围住。
贺兰粼缓了缓,哑然说,“对不住,早上我糊涂了,竟说出那些话来,思之益愧,望祈你的恕罪。只是咱们之前说好的,我救你出去你就会嫁我,如今你却不答应了么……?”
他凉凉的气息洒下来,沾着湿意,言语之间犹如哀鸣迷路的幼鹿,不胜悲忧。那么一恍惚间,申姜竟觉得他哭了。
申姜的手抬起来,下意识就想跟从前那样拍拍他的背。但滞了滞,终究悬在半空,没有落下。
申姜使了点力气,将贺兰粼推开。
说推开却也没推开,他锢她锢得很紧,只是拉开了小小的一段距离,他的手还持着她的手臂。
申姜道,“没事,我没生气。”
贺兰粼郁色未褪,“阿姜,我不曾存着半分让你难过的心,却到底还是叫你伤心了。我只愿你给我个机会,伴着我,不要让我找不到你,可不可以?”
申姜听他说得诚恳,微一动容,“那你让我去找我阿翁吗?”
他留恋似地摩挲着她鹅蛋的脸,反问,“你去了,还会回来吗?”
申姜一滞,不敢去瞧他的眼睛,双唇不可抑制地抖了一下。
她谎道,“会。”
贺兰粼长叹了口气,沉沉摇头道,“你犹豫了,你不会。你心中没有我,说的每一个字也都是骗我的。既然如此,便更不能让你走。”
他语气虽轻淡,申姜却听得触目惊心,
他说不让她走,就一定不会。
她初时为他温和的语气所感染,本待还想求一求他,别让她入沈氏的族谱,别改她的名字;听他这般说,心登时冷了半截,恍然明白过来他对自己有绝对的掌控权,无论他震怒苛责或者温柔以待,她都得受着;同样,这皇后之位他既要给她,无论她愿不愿意,都得接着。
申姜想,他们之间互通心意、相互扶持的日子已经过了,他们以后得永远站在对立面,永远得虚与委蛇。
申姜不是给脸不要脸的人,她也明白自己现下的处境,贺兰粼已经给她台阶下了,她要再固执地和他对着gān,纯属是自己给自己找苦头吃。
她没有任何办法,唯有妥协一条路。
……
晚膳二人没在长华宫用,贺兰粼领申姜去了建林城有名的食楼——望月楼。
建林城本是依水而建,大湖夜晚反she月光,湖面粼粼像洒了一层白银。
贺兰粼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引申姜坐下,凉风洒洒,chuī得人心里也凉飕飕的。
掌柜的上了一大桌子菜,有荤的有素的,个个摆盘jīng致。申姜见其中一道螃蟹肉做得着实不错,夹了几筷子,满口生津。
贺兰粼见她喜欢,清冷地笑笑,只一味地夹与她,自己却半口不沾。
申姜知他口味清淡,却也不至于清淡到这地步吧?
她揪着此事不断地追问,他才无奈地解释说,“我素有眼疾,自幼便食不得一点荤腥。若是碰了一点点,恐会昏厥,全身无力如残废。蟹肉虽好,却也无福享用了。”
申姜一愣,仿佛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从前她倒是也怀疑过,贺兰粼不沾荤腥可能是有某种隐疾,没想到还真叫她猜中了。
申姜当下假笑了一下,不动声色。
她隐隐觉得,这看似密不透风的牢笼中,已被撕出了好几道口子,顺着这些口子,她努努力,可以隐约望见天光。
……
如此,申姜收敛脾性,拘忌着和贺兰粼相处了几日。
许是她刻意讨好的缘故,几日来两人倒也没再发生争执。夜晚睡不着依偎在一起赏月光的时候,倒真像一对恩爱可亲的佳儿佳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