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个瘸子,又没董无邪那般的心机,怎么能斗得过?戎马半生,他早已累到极点了,不愿再在宦海中勾心斗角,无穷无尽地倾轧下去了。
况且,他现在还有了李温直。
即便没有这些糟心事,他也愿意为她放弃所有。
“陛下,臣已决意如此,臣拜谢陛下多年的栽培之恩。”
路不病表情振颤,却不失坚定地说,“……即便臣不做这第一侯,即便臣日后只能是个平头布衣,但凡陛下有需要用臣的地方,臣照样能为陛下赴汤蹈火,为君所使。”
贺兰粼垂眼僵坐,他内心着实是不愿路不病辞官的。
虽说董无邪、赵无忌等人也是他的左右手,可他内心深处到底还是偏向路不病的。路不病比其他人的身世都苦,他对路不病的关照,总也比旁人多些。
可他也明白,路不病既想站起来,又不甘让董家人痛痛快快,就必得失去一样东西。尊名位份,到底是身外之物,路不病苦挣半生,一无所获,唯有这第一侯的名位。如今舍弃了,也是他山穷水尽之下的无奈之举。
贺兰粼长长地嗟叹一声。
那些并肩作战打天下的往事,终究是过往云烟了。
他道,“既然如此,朕只有恩准你。日后的路,就看你自己的了。”
路不病越发愧怕,觉得自己是个弃主而去的叛徒,肠肺都被戳烂了。
“多谢陛下。”
……
董无邪是在自家宅邸的书房中,忽然得知路不病要辞官归田这一消息的。
彼时,他正准备摊开宣纸,临摹一幅古人的字。蓦然听说路不病竟做了这样的决定,狠狠地将桌上的宣纸揉成一团。
他被陛下罚在家中禁足静思己过,不能出门,不然他一定要当场阻止路不病。
辞官归田?他妹妹贵为公主,焉能嫁给一个没有爵位在身的平头贱民?
可路不病偏偏又答应了董昭昭的婚事。
当初说好只要路不病娶昭昭,就得给他治腿的药,如今却不容反悔了。
终究是他算漏了一步,想不到路不病平日呆呆蠢蠢的一副样子,竟有这样的胆气和手段。
他设计让路不病娶董昭昭,其实并没有bī路不病归隐的意思。他只想用婚事牵制路不病,让其归服于他罢了。
如今天下初定,他董家势单力薄,要想发展成世家大族,非得在朝中培养自己的势力不可。路不病是一把锋利的刀,又没有父母妻儿,他想把路不病拉入自己的阵营中。
不想路不病直接撂挑子不gān了。
董无邪越想越怒,起身就想进宫,找路不病和贺兰粼理论。路不病这么做,明显就是bī他们家主动退婚,和耍无赖有什么区别?
可他又被禁足着,哪儿也去不了。
不到片刻,董昭昭就哭哭啼啼地找来了。
“哥!路不病要辞官,你赶紧进宫去阻止他啊!他要是辞官了,我我怎么办?难道我堂堂公主,跟和穷光蛋布衣过一辈子?哥,你赶紧警告他不能辞官啊!”
董无邪烦躁不堪,斥道,“别吵了!消停点。”
董昭昭被凶了这么一句,“哥……”
“哥,你是不是故意让路不病辞官,你好得到第一侯的位置?你知道不知道,你这样害了我一辈子啊,我嫁给身无爵位的平头百姓,会有多少人嗤笑我?”
董无邪不想多说话,“昭昭,我已经在想办法了,你就安静些吧。”
董昭昭火急火燎地奔过来,本期待董无邪能有什么办法,见他态度如此恶劣,不禁心下失落。
她腮帮子鼓起,亦怒道,“左右一笔写不出两个董字,我要是丢人现眼,你也一块跟着!我……我就是一辈子不嫁人,也不嫁布衣。”
董无邪捏碎手中的茶杯,“当初是你非要嫁那瘸子的,如今他答应了,你却不想嫁了?晚了。抗旨不遵,是杀头的死罪。”
他盛怒之下,语气重了些。
不过事实却也正是,是他们兄妹俩苦苦求贺兰粼下旨赐婚的,事到临头反悔,岂不是戏弄君王?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陛下才不管路不病是不是布衣。
当初提要求时,他就应该说必须路不病在有爵位的情况下娶董昭昭,才把药给他,就没有今日这糟心事了。
董昭昭彻底绝望了。
她随兄长在军营里熬了那么多年,才换来如今锦衣玉食的生活,焉能轻轻易易地放弃?
就在昨晚她还做梦都想嫁路不病,此刻路不病于她却像个烫手的山芋,她不要嫁他,她才不要嫁一个臭布衣……
董昭昭一气之下,竟隐隐生出了逃婚的念头。
她现在可算是知道什么叫自己坑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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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路不病已答应了婚事,董家须按照之前的约定,将治腿灵药给路不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