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眼皮缓缓扩大,朦胧的视线逐渐清晰起来。
四周很暗很暗,但从chuáng帐那古旧的花纹可以依稀辨出,她这是在自己的寝房中。
脑袋已不复重甸甸的了,浑身却还是虚软得厉害。
申姜重新闭上眼睛,默默积蓄了片刻的力量,才能坐起来。
她呃地试图发声,才发现嗓子也哑得厉害。
唰地一下,chuáng帐被人打开了。
烛光映来,竟是李温直。
李温直甚喜切,“申姜,你怎么睡了这么久?都一天一夜了。”
申姜茫然瞪着李温直,三魂七魄仿佛还没有回来。
她一片空白,只记得那日贺兰粼送她回来,她感觉乏得很,就躺下休息了,这一睡便是很久很久。至于其中细节,却全然记不得了。
“我……我怎么了?”
李温直小声嗔怪道,“不是我说你,申姜,你也太任性了吧?这儿可是鹿台皇宫,你当成自家草庐了,一点规矩也不顾,说睡就睡得酣畅?我也晓得你近日心力jiāo瘁,可咱们不是正谋划逃命的事嘛。等咱们逃出去,你想怎么休息都行。”
申姜怔怔凝睇,“我睡了一天一夜?”
她想起了什么,忽然有些急,立时便要趿鞋下地,“君撷呢?他找过我吗?”
李温直疑惑,“你是说叶将军吗?他没来,嬷嬷倒大怒地来了好几次,说你如此懒怠,不守宫规。”
申姜更是愕然。
叶君撷要救她出去,可她这般糊里糊涂地睡了这么久,莫不是已把出宫的机会错过了?
她忧心如捣,“温直,你说贺兰来过,他脸色怎样?不知道叶君撷的事情吧?”
李温直自不知叶君撷已经私下见过她的事,道,“你和叶将军到底怎么了,为何老是念着他?”
申姜长吸了一口气,冷汗已把衣襟浸透。
李温直见她面容发白,伸开双臂将她抱住,温声道,“申姜,你是不是还在担心那昏君?放心,贺兰大人已找了跟你形貌相似的秀女,替你挡过去了。”
申姜问,“什么形貌相似的秀女?”
李温直皱眉,“怎么你睡了一觉,都睡傻了?”
申姜叫李温直一五一十地说,这才知道在自己沉睡的这一天一夜里,惠帝已点了她侍寝,是贺兰粼找了人顶替,才逃过一劫。
李温直慨然道,“贺兰大人也真有几分神通,找来的那女人和你长得丝毫不差,嬷嬷们都被瞒过去了。他叫我来照顾你,说等你醒了也先不要离开这房间,免得被惠帝发现。”
申姜只觉得自己的记忆被一把剪子横刀剪掉了一截,怎么也对不上。
李温直柔声说,“申姜,从前是我看错了,这贺兰大人,对你好像真的有几分真心。我们从前那般利用他,固然是情势所bī,但若之后你和他真结为一对眷侣,我看也是不错的……”
申姜心中烦扰,挥了挥手,不愿听李温直继续说这些话。
她自己如同走在五里雾中,处处皆是疑窦。
她如何会昏昏沉沉地睡了这么许久?又怎么忽然被惠帝选中侍寝了?李温直说贺兰粼找了一模一样的人顶替她,又是怎么办到的?
叶君撷呢?他又在哪?
他说还惦记着小时候的情谊,愿意救她,如今还救不救?
便在此时,忽听得外面一阵喧乱之声。
有人哭泣地大喊,“不好啦,不好啦,陛下遇刺了!”
又有兵刃乒乒乓乓之声,“刺客是那个侍寝的秀女,抓刺客!”
“关宫门!凡遇见逆贼刘申姜者,格杀勿论!”
……
刘申姜三字清清楚楚地传进耳中。
申姜和李温直对望,脸色俱是惨白。
李温直颤颤说,“申姜,他们……他们怎么要捉你?”
申姜更是迷茫,她才甫地醒来,连屋门都没走出,怎么就成逆贼了?
李温直咬牙道,“我出去看看。”
申姜欲拉住她叫她别轻易去,却晚了一步,李温直已大步奔了出去。
申姜一急,从榻上摔了下去,摔得骨头有些疼,浑身的肌肉却仍跟融化似的,无半分力量。
她扶着墙壁,跌跌撞撞地挨到门边。
罢了,是非黑白,她总要瞧个清楚。就算是死,也得做个明白鬼。
费劲儿地伸出手指,刚欲推开门,门却自己开了。
外面的夜色浓得像墨,燎燎的火光,像夜色中尖利的爪子。
凉凉的夜风chuī在申姜身上,一个黯淡的身影堪堪站在门口,将她的全部去路堵住。
贺兰粼穿了身黑甲胄,手握着一柄泛着寒气的钢刀,刀上滴滴答答地还滴着猩红的血液。
他缓缓朝她走过来,“不是叫你别出去好好在这等着吗?怎么不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