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圈黑了,下巴长出了一层青胡茬儿,形容枯槁,如个鳏夫一样,也不打理。
贺兰粼拿了许多的宣纸来,在纸上画出她的样子。可画了一百张也揉碎了一百张,根本就没有任何一张画能画出她的风姿来。
当日给申姜看病的医馆大夫被抓来。
大夫确实也看出申姜不像是一般人,但却万万没料到她竟是宫里的娘娘,跪地求饶道,“陛下!草民确实不知娘娘的事,更加不敢谋害娘娘!当日娘娘要问草民开药,草民也是不敢开的!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贺兰粼带有颓色,眼角冷峻如冰。
“什么药?”
大夫战战兢兢地答道,“落、落胎药。”
贺兰粼又感觉心被狠狠地剜了一下,又喜又痛。
她果然已有了他的孩儿了。
可她还是离他而去了。
贺兰粼将那大夫打发了,手里仍然紧紧握着从崖底找到的那枚珠钗。
他叫人拿来了酒,一杯又一杯地给自己灌下去,醉得不像样子。
醉到深处,仿佛又看见了申姜,她双唇含笑,来到他面前。
他往前一攥,人影却又消失了。
“阿姜!”
贺兰粼猛地清醒过来。
恍惚了片刻,觉得自己不能再这般颓废下去。
他得继续去找她。
叶君撷临死前的话还浮现在耳边,“……那女人竟敢拿水泼我!要不是你们的人及时赶来,她能逃出我的手掌心?贺贼,你自视聪明,却连自己手下暗度陈仓都不知道,真是可怜又好笑,哈哈哈哈!”
叶君撷既然这么说,说明申姜并不是因为叶君撷落崖的。
她究竟是怎么落崖的,他必须得搞清楚,不能这么不明不白。
贺兰粼佯称大醉不醒,避开了董无邪,默默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平民装束,离开宫门,往侯府而去。
……
路不病这几日就要搬离侯府,偌大的一个侯府空空落落的,下人少得可怜。
路不病独自坐在太湖石边,托着下巴,盯向小湖里跳跃游动的红鲤,沉思苦想,烦恼无比。
陛下因为申姜的死那般伤怀,他的心也如同被万虫咬啮。
可事发时,他躲在树影后看得分明,申姜是活活被董无邪给bī下悬崖的。
他因为腿伤未愈的缘故,搜寻时落了董无邪一大截。待匆匆赶到那悬崖时,董无邪正拿着长剑对准申姜,咄咄bī人,申姜没办法,纵身跳入了悬崖。
由于距离太远,二人之间说了什么话他听不清。
路不病当时欲冲过去救申姜,但一来情势剑拔弩张,等他一瘸一拐地过去时申姜已经落崖殒命了;二来他的武功还没完全恢复,根本就不是董无邪等人的对手,过去了也是徒然送死。
董无邪要是知道他看见了申姜之死,必得杀人灭口。
路不病越想越慌,他得赶紧把这一消息告诉陛下,否则自己若真遭了董无邪的暗杀,不是害陛下被董贼玩弄在股掌之中吗?
他起身拄拐,欲进宫去。
小厮却在这时来报,“侯爷,有客人来看您了。”
路不病疑怔。
这座空宅,如今只有他和小厮两人守着,哪个客人会来看他?
小厮将客人引进来,来人缓缓摘下头上的帷幔,正是贺兰粼。
路不病凛然,登时跪道,“微臣参见陛下!”
贺兰粼轻挥了下手,叫小厮退下,只剩下他和路不病君臣二人。
“我今日私下来见你,是有一桩疑难要问你,”
贺兰粼暗郁着脸,怀有恻然伤怀之意,“……她,到底是怎么落崖的?”
路不病舌尖泛苦,“臣正要进宫去,跟陛下禀告此事!”
贺兰粼长久地阖了阖眼,在湖边的太湖石上坐下,“你说吧。”
路不病性格狷介直率,并无董无邪那么多的小心思。此事本就在他心间耿耿于怀,此时贺兰粼问起,口中便如决了堤的cháo水似的,滔滔将自己知道的、猜测的都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申姜原已费尽力气逃离了叶氏恶贼的魔爪,本能得救,却生生被董无邪bī下悬崖了!此乃臣之亲眼所见!”
他全身滚热,气愤不已,难以克制,说话略略有些语无伦次。
贺兰粼僵着不语,锋利的眼帘中已露出嗜血的杀意,手中戴的白玉扳指已被他捏成了齑粉,簌簌碎在湖中。
“原来,真是他。”
他从牙缝儿间迸出几个字,冰冷无情,再无从前的半分主仆情谊。
路不病也恨极了自己,若他再早去一会儿,是不是就能把申姜救回来?他眼中露出晶莹眼波,尽是悔恨,“臣愿为陛下效劳,斩董无邪为陛下消恨!”
贺兰粼却扬手阻止了。
路不病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