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姜从叶子上接了些露水,喂给贺兰粼喝。又摘了几枚浆果,想要塞进贺兰粼嘴里,他却死不张口,弄得浆果的皮都破了,在他那张俊脸上划出一道红。
她不禁噗嗤一笑,笑中带泪,自己嚼碎了,欲喂给他。可这般喂必得两唇相贴,怎么想都是她吃亏了。
那浆果味道甚是好,甜丝丝的,申姜想着心事,一不注意竟自己咽了。
她只得重新摘了两枚,不管三七二十一胡乱塞进贺兰粼嘴里。
两人就这般相互依偎着静默了片刻,夏日里蝉鸣声声,催得人心浮气躁。
申姜亦有些脱力,眼皮沉重,却深知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竭力保持着清醒。
她为了不让自己也睡着,跑到溪边去用叶子舀了点净水,一点点地喂给贺兰粼喝。
如此费了半天苦功,贺兰粼终于悠悠睁开一条眼缝儿,神色虽苍白得如雪霰一般,清亮的双眼却弯弯,似在对她微笑。
他伸手拂了拂嘴边黏腻的浆果残渣,虚弱地说,“别喂了,我死不了了。”
申姜眨了眨眼,深深地舒了一口气。
两人目视对方,一刹那间,倒也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平静。
便在此时,听得不远处的街衢中传来马蹄声,尘土飞扬,大为喧闹,乃是叶氏的追兵追来了。
申姜惕然,知此地再不能逗留,欲扶起贺兰粼跑路……可他箭伤未愈,才刚勉qiáng止住血罢了,又哪里有气力跑路?
百般无奈之下,申姜见不远处的小巷内有座花花绿绿的楼阁,不少姑娘都花枝招展地站在阁上,乃是个勾栏……她一咬牙,便欲扶着贺兰粼往那处暂避。
贺兰粼望见那处却一滞,额上泛着冷怒,尴尬又无奈,说什么也不肯去。
申姜嗔道,“太子殿下,都这时候了,还讲究吗?”
贺兰粼沉声道,“你径自去躲难吧,我就不去了。”
申姜反问道,“叶君撷抓的又不是我,我躲什么难?”
他怫然不悦,“说了不去便不去。”
申姜知他清高矜贵,虽是亡国太子,想来也幼禀庭训,不愿沾染这秦楼楚馆之地。她一恍惚,若非想起他夜里对自己的那些如láng似虎磋磨,还真信了他是个清冷寡性的正人君子了。
她也不劝他,起身就要自己走。
贺兰粼皱眉,“……你真把我抛下不管了?”
申姜道,“左右叶君撷抓的又不是我,我去找他去,继续回他府里吃香喝辣。”
他冷沉着脸,发狠道,“刘申姜,警告你,你若再敢见叶君撷一面,我就把他双手剁下来喂狗。”
话未说完,便禁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申姜耸耸肩,站在原地无动于衷,“这也不肯,那也不让,你想怎样?”
贺兰粼着实无奈,虽大有愠意,也只得道,“好吧……你撕一块黑布来遮住我的脸,千万别被人看见了。”
申姜暗嗤他太讲究,随手撕了块暗色衣料覆住他的脸,两人这才匆匆往那处勾栏走去。
彼时已然耽误了太多的时间,叶氏的追兵已到眼前了。
那勾栏的妈妈见有女客到来,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奈何申姜用一根金贵的钗子付了钱,只得也给两人安排了客房。
旁边一位大腹便便的客人说起了风凉话,“妈妈还不懂这个吗?年轻小夫妻就喜欢玩个新鲜。”
申姜将贺兰粼扶到楼上,前去将门窗关紧。
果然如她所料,叶君撷也对这秦楼楚馆之地避而远之,生怕沾染,坏了清名,只派兵士巡逻一圈便退开了。然而他们却并没有走,依旧在这附近搜索。
说起来,叶君撷和贺兰粼真算是同一类人,心思都差不多。
只是君撷也未曾做过什么特别伤害她的事,她这般一再襄助贺兰粼对付他,是不是有点不太地道?
思及此处,只觉得心神难安。
□□如千丝万缕的乱线,缠绕千千结,叫人委实难以理清。
想不清楚,便也不想了。
她跟勾栏的妈妈要了金疮药、冰袋和绷带,却不怎么懂医术,不会包扎。
贺兰粼自行包扎,躺了约莫一个时辰,才微微恢复了一些人气。
他神色倦倦,倚在软垫上,望向申姜,却有陷溺满足之色。
足足盯了有半晌,他感觉哪里不舒服,便道,“……你离我那么远做什么,过来一点好不好?”
他连续求了两三次,一次比一次难缠。
申姜无法,只得走了过去,和他同坐在温滑绵软的chuáng缎上。chuáng缎呈艳丽的粉红色,上面绣着“鸳鸯戏水”。
她脸色晕上些不可见的cháo红,一闪而过。
“跟我说说,你是怎么从禅院跑出来的?”
申姜闷声说,“我没走,但他们认为我走了,我就趁机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