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迟是被冻醒的。
做了个噩梦,梦见李安安找到了他跟何晚,笑得格外渗人。
鼻间萦绕一阵发梢清香,陆迟缓缓睁开双眼,一副柔弱娇躯闯入眼帘。
他没觉得能瞒过何晚,只是不知道以这一身纤弱,带他走过多远的路。
“醒了?”
眼中莫名一酸,陆迟急忙从何晚背上下来,双眸呆滞。
纵使活了许多年,见了无数人,做了无数事,向来能言善辩的他,此时此刻却卡了壳。
哪怕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何晚默默松了口气,转过身,眉头一蹙,“头还晕?”
她走到陆迟身前,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难得开了个玩笑。
“嗯,你说的刀上有毒,我信了。”
蓦地沉下眼,陆迟盯着她不灵活的左腿,“你腿怎么了?”
即使她掩饰的很好,也能感觉出迈步时的不协调。
“走太久了,有点麻。”
倏地,陆迟在她面前蹲下身子。
“你干什么......”
白嫩的脸颊上,霎时染上一抹红霞。
何晚低头,只能看见黑乎乎的头顶,心里莫名有些紧张起来,一瞬也不敢动。
好似一刹那间,失去了所有的安全感。
陆迟伸出手,探向她左脚脚踝,怕伤着她,将裤脚慢慢向上卷。
红肿肿的一片。
陆迟没多说什么,背向她弯下腰,“上来。”
“我自己可以......”
也懒得再多费口舌,陆迟蓦地站起身,不由分说的给她来了个公主抱,她身量本就娇小,抱在怀里也没有感觉到什么重量。
“啊,原来晚晚喜欢这样的?”
娇躯在怀,他低头看向埋着头的何晚,“手抓紧点。”
双手缓缓勾住脖子。
看着怀里似小猫蜷缩着的一团,陆迟心里一阵满足。
头顶漫天星斗,林间谧静祥和。
陆迟的步伐平稳缓慢,脚踩过荒草,窸窸窣窣。
两人很长时间都没有开口说话,呼吸、脉搏逐渐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陆迟......”
他脚步一顿,“怎么了?”
何晚依旧埋着头,语气听不出是好是坏。
“小时候,何......我爸最喜欢抱着我,给我讲故事。”
陆迟愣了下,一时没想到,以何晚的性子能说出这种小女生的话。
“想你爸了?还是我给你讲个故事听听?”
“不是......”
垂下眼,何晚神色淡淡,“如果你曾经最信赖的人,抛下了你,你会不会原谅他?”
陆迟眼神一片空洞,愣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肯定会原谅她。”
“为什么?”
黑眸中倒映着参天古木的剪影,陆迟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些。
“抛就抛吧,反正她最后还不是到我手上来了。”
何晚抬头,眸子里闪过一丝嗔怒,“你是在说我?”
自始至终,她才是那个被抛下的人。
陆迟急忙讪笑,“行吧,我的意思是,她肯定有你不知道的苦衷。”
怀里的人沉默了。
两人各怀心事,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终于行至一条潺潺的小溪边,陆迟正准备将怀中人放下来,低头一瞥。
月光散落在何晚眼里,一双迷茫的瞳仁里,有些湿润,有点儿撩人似的脆弱。
她身上特有的醉人清香,缭绕在鼻间挥之不去。
半响,陆迟喉咙一动,后知后觉的发觉自己的视线正往下移,落在她红润的嘴唇上......
呼吸一滞,眼中的渴望及时熄灭了。
陆迟将何晚放在溪边,半蹲下身子,抬起她的脚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脱鞋,脱袜子,一气呵成。
好似还未回过神来,何晚无辜地抬眸,“做什么......”
尽量不去看她让人心猿意马的眼睛,陆迟定了定神。
“你脚踝伤得不轻,先冷敷一下比较好,只有这溪边的水了,将就下。”
陆迟都已经忘了,自己才是那个受伤最重的人。
脚踝一接触到冰凉凉的溪水,陆迟盯着女孩儿的表情,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把脚踝周边的泥搓下来后,抬头见她一脸古井无波,忽地用手指挠了挠她的脚掌心。
瞬间打破一切沉寂,空气中都弥漫着何晚的笑意。
“哈......别......我怕痒......”
陆迟重新将她的左脚放入溪水中,激起涟漪一片。
“我都没嫌你脚臭,你说说你,几天没洗了?”
说到一半,他还做了个被熏到的表情,手上的动作却没停,轻轻按摩着脚踝。
何晚怔了怔,抬眸看进他眼里。
熠熠生辉的眸子里满是认真,“我脚不臭。”
视野中,陆迟蹲在溪边背对着她,她一时玩心大起,忽然将左脚猛地一抖。
霎时水花四溅,不少水滴散落在陆迟的眼睛上,鼻子上......
还有嘴上。
陆迟:“......”
“何晚,你恶不恶心!”
“谁让你说我脚臭。”
等陆迟回过头,看见的,便是笑得都合不拢嘴的女孩儿,眼底还藏着一丝恶作剧成功的欢愉。
清辉月色飘飘洒下,一颦一笑好似放慢了节拍,一点一滴镶嵌进心里。
在陆迟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那一处空荡荡的公园。
前世,曾跟她告白的地方。
时光如白驹过隙,那处公园春来夏往,风风雨雨中不知见证了多少恋人成双,品鉴过多少浪漫的爱情故事。
可陆迟的故事,早就永远停滞在了前世的某个节点之上。
始于激情,终于平淡。
他有最庸俗无趣的生活,一切循规蹈矩流水式的三点一线,一年年的冬去春来......
他也曾自扰过哲学三问,在其他人眼中优渥无虑的生活,却始终少了一份应该存有的贪婪。
看似已经拥有了一切,却唯独缺少了故事。
陆迟一生信命,从不敢自欺。
此时此刻,熟悉的那份感觉自心口几度涌出,那份呼之欲出的渴望与惶恐,殷切与踌躇。
确确实实,就是每一段故事最开始的模样。
人们所称作的——怦然心动。
看着眼前如焕发朝气的女孩儿,陆迟眸里如浓郁的墨汁翻滚。
半响,发现他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何晚笑容一滞,难得有些不知所措。
“生气了?我......”
眸中摇曳着女孩儿娇俏的面容,陆迟很老实的点点头。
“嗯,是有点生气,晚晚能口一下不......呸,我是说能亲一下不,如果......”
千言万语,都被堵上了。
陆迟愣了愣,只有唇上传来一阵柔软。
近在咫尺的,是一双不曾闭合的双眸。
她的眼珠似铺上一层薄纱,晶莹透亮,纤长卷翘的眼睫毛挠得心里有点痒。
小手像是在寻找长夜中的那一盏明灯,轻柔的抚平一切岁月褶皱。
渐渐地,十指相扣。
与印象里大胆中带着一丝谨慎不同,何晚的吻来得简单直接,热烈得竟让陆迟招架不住。
她的唇瓣很软,很甜,像嚼着一大团棉花糖。
手心里渐渐起了汗,分不清是谁的。
时间走得缓慢了些。
月明星稀,晚风徐徐,随着一声急促的蝉鸣,这个吻终于结束了。
未加迟疑,陆迟一把将何晚揽进怀里。
月色不吝辉洒,溪边星河璀璨,怀里的人只剩下娇弱。
“何晚,我喜欢你。”
继她初到乌城算起,这是第二次表白了。
“我很清楚,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喜欢你,不光是因为你的样子,还因为和你在一起时,我的样子。”
“我想陪你,把你以前去过的地方,还没去过的地方,都走上一遍。”
我需要你,我的人生需要你。
陆迟深吸了一口气,脸皮逐渐不锈钢化。
“我还想,听我的女儿软软的喊你一声妈咪。”
“嗯,两声也可以。”
长久的沉默,何晚脚踝上的凉水早已风干了。
脑中蓦地福至心灵,陆迟急忙补充。
“对了,我那天会跑青山去,就是有个算命的说我会遇到一个穿红衣服的贵人。”
何晚低眸看向他的腹部,眼里闪过疼惜与自责。
回答,依旧很理性。
“贵人不可能让你受伤,大多数人一辈子都不会有我们这些天的经历。”
她垂下眼,语气听不出什么起伏,“而且,我不想做你的贵人。”
陆迟继续帮她按摩着受伤的脚踝,笑了下,“你亲都亲了,是不打算负责?”
何晚俯下身子,把脑袋撑在他肩膀上,眯起眼睛笑。
“我不够温柔。”
“没关系,我就喜欢不温柔的。”
“我有时还挺极端。”
“小问题,我就喜欢极端的。”
“我......还喜欢陆迟。”
“那可巧,我也喜欢陆......”
时间凝固在这一刻。
空气里遍布着汹涌而出的多巴胺,裹着一阵阵撩人心弦的暖风。
陆迟笑笑,摇摇头。
“不对,我喜欢何晚。”
话一说完,他直接昏厥了过去。
......
失血过多,以至于陷入昏迷。
先前陆迟能醒来,在某种意义上讲,可以理解为回光返照。
眼下,他必须得到尽快的救治,否则后果难料。
何晚已暗自决定,如果仍然等不到人来救,她只能回去找李安安。
所幸,苦尽甘来。
不多时,不远处传来螺旋桨的轰鸣声,多数黑暗皆被猛烈的白光所驱散。
在见到何三水的那一刹那,何晚终究放下心来。
她只说了一句话。
“快送陆迟去医院!”
何晚虽只受了些轻伤,但长时间以来的身心疲惫,瞬间如潮水般将其淹没。
话一说完,她也昏厥了过去。
......
......
嗯,发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