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川市,第一人民医院。
赵清河没有找上面关系,与何晚如大多人那般排队挂号。
两位精致少女仅站在那,就拉长了一道绝美光景。
排队的人不算多,约莫只有十几个,较为安静的环境却略显难熬。
看出何晚还未从之前的话题里走出来,赵清河有意缓和气氛。
“这次跟你男人回家过年,有什么收获没?”
“上床了。”
“可以啊,进展不错。”
但何晚话还没说完,淡淡补了句跟宋阑珊上床了。
“就之前步行街跳舞那女的?”
何晚只是毫无波澜点头,神色平淡如初。
这反馈在赵清河看来,分明就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却只能憋着,她突然就有了一股护犊子似的冲动。
“操!”
“小晚晚,既然那狗男人敢背着你偷吃,我要是你,起码给他戴个百八十顶绿帽还以颜色!”
何晚冷下脸打断她的臆想,回答依旧理性,“为什么他犯了错,我也必须犯错?”
心知玩笑开过了,赵清河选择抓重点。
“你怎么知道?当场抓奸了?”
“他告诉我的。”
怎么也没料到会是这个答案,赵清河不禁怔了瞬。
那狗男人的老实人设......还真立得挺稳当。
“就算主动坦白,也得让他长长记性,要不我给你出几个主意试试弹性?”
再三纠缠不放,何晚这才听出点意味来,神色淡淡看向赵清河。
“你什么时候跟他有的矛盾?”
赵清河心里为这敏锐反应感到惊叹,面上却不显,“哈,话都没说过呢。”
上个月猫博日记那事,她小算盘打得正响,忽然被人破坏掉当然不爽。
至于赵今辞给出什么版本的解释,对她来讲根本不重要。
“那么,他编造出的理由是什么?”
“喝醉,他酒量很差。”
老掉牙的解释,赵清河一脸不敢置信,“屁,男人的鬼话你也信?!”
见何晚没什么反应,她只觉恨铁不成钢,只好耐心科普起来。
“经科学研究表明,男人在醉酒状态很难作出自然反应,不仅对神经系统,血管系统还有性激素代谢造成影响,甚至还会导致性功能障碍。”
“所以说啊,那些打着酒后乱性幌子的狗男人,不过只是半推半就而已。”
何晚似懂非懂点头,已经数不清从赵老师这里学到了多少知识。
不知何时,排队前方有几个初中小男生正歪着头,看上去一直在偷听两人谈话。
“但是呢......干你才是爱你的最高境界。”
顿了下,赵清河忽地朝前方笑了笑,张扬又妩媚。
“那么,小朋友们想爱漂亮大姐姐吗?”
一时间,那几个小男生被撩得面红耳赤,眨眼就慌不择路跑没影了。
理所当然的,赵清河领着何晚顺利插队。
......
挂完号,两人来到眼科所在楼层等待叫号。
见何晚有些心不在焉,赵清河以为她还在纠结之前的话题。
“既然他都跟其他女人上了床,现在总没理由拒绝你了?”
何晚一扭过头,就撞上那双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眸子,莫名心里一紧。
她自己的身体状况当然最为清楚,近几个月以来,半失明状态反复频发。
就在刚才,还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强烈预感。
逐渐回过神来,何晚脑海里浮现出当时询问陆迟的画面,那张脸一如既往的老实笑意。
“他说有心理问题。”
虽看似敷衍的理由,赵清河仍根据个人习惯分辨着话中真假。
从心理上分析,既然产生了阴影面,必定经历过滋生负面情绪的事件,例如床事上表现不佳,却想给爱人表现出最完美的一面。
这借口对一般人来说十分荒谬,却能对症下药说服何晚。
那狗男人要么说的实话,要么......在揣摩心理上的造诣还不浅呢。
想到这,赵清河不禁妩媚一笑。
“他能多久?”
“一分钟。”
“......”
忍不住翻了翻白眼,虽没有实战经验,但她阅片无数心里是有杆秤的。
“就算不是靠那玩意儿吃饭的,怎么也得坚持个十几分钟?”
“你男人肯定有病,得治。”
“你就这么跟他讲,问他是想做一秒钟的英雄,还是一辈子的懦夫。”
何晚摇头纠正,很严谨,“不是一秒,是一分钟。”
赵清河憋着笑,“有区别?”
何晚只是满脸认真摇头,就像在发着什么感人肺腑的坚定誓言。
“就算他再快,我也不在乎。”
实在没忍住,赵清河蓦地笑出声,随即捂着肚子笑个不停。
“小晚晚你太好玩了,这话被你男人听见不得气死!”
何晚微微发怔,实在没理解有什么好笑的。
伴随一阵笑声停下,赵清河似被牵动起了往事,眼里闪过一丝莫名兴奋。
“说起来......我也有心理疾病呢。”
“其实徐飞扬从小到大对我并不好,称不上一个合格的哥哥。”
“我没了解过其他家庭兄妹的相处情况,但他从小就喜欢欺负我,因为我更讨父母欢心。”
“不是孩童玩闹的那种欺负,是真的动手打我。”
听到最后,何晚目光一冷,“他凭什么打你?”
赵清河却没应,继续自顾自说起。
“你可能看不出来,我哥那人很会伪装,从上小学就是,跟现在的大大咧咧完全相反。”
“一开始,我还会找爸妈告状,可没点屁用,后来也就慢慢习惯了。”
陆迟也极善伪装。
脑中很顺畅闪过这句话,何晚忽地意识到了一件事,“那你为什么......”
一扭过头,就见赵清河脸上带笑,眼角却挤出了生理性泪液。
“哈啊......我已经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竟一点点喜欢上了那种感觉。”
“不论心理还是生理,我很迷恋来自身体上的疼痛感,甚至他每一次打我,我反而会有快感。”
“就算后来长大懂事了点,他意识到打妹妹这件事不对,我却哭着求他打我。”
说到最后,赵清河看向何晚,神色格外平静。
“你会不会觉得我有病?”
何晚沉默了。
她第一时间联想到的是,如果陆迟想打她的话......她应该拒绝不了。
念头不过转瞬即逝,这种事远远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之内。
“为什么会有快感?”
“你可以理解为......当你男人亲吻你,触碰你的时候,你会不会心跳加速,泛滥成灾?”
何晚摇头,“不会。”
见赵清河神色有点古怪,她只好补了句,“但我接受他的任何靠近,内心也会很愉悦。”
赵清河被噎了下,那就是身体没感觉的意思。
“直到十二岁那年吧,一切才戛然而止,妈带我改嫁留在开川,徐飞扬跟爸去了乌城定居。”
晃神之际,何晚渐渐回想起在孤儿院里的那最后一月,同样也是在十二岁那年。
“所以,你父母离婚......”
“是,我妈发现的,但她关心的只有那宝贝血脉能不能繁衍下去。”
赵清河不禁讽刺笑笑,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展。
“我妈啊......她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在这世上,大概没有什么事能瞒过她。”
何晚不禁怔了瞬,正想问这句话的意思,就见从楼梯口走出两位中年男人。
是两人的现任父亲。
......
院长办公室。
“初步推断,是一种十分罕见的原发性眼科疾病......”
“病理性眼压增高、视神经供血不足致使视力下降,极度畏光等症状......视神经对压力损害的耐受性也与其有关。”
“患者需坚持长期治疗,否则会导致不可逆性视功能障碍......”
听了一大堆专业名词,何三水只有不明觉厉,渐渐眉头微蹙。
“老同学,你只用说严不严重以及治疗方案。”
“就目前而言,国内还没能攻破这一医学课题。”
见何三水脸色微变,赵济民立马接着补充。
“不过我在国外有几位老前辈,他们研究这道课题已经多年,建议是尽早出国配合治疗,时间拖久了有很大概率会失明。”
“出国的话......大概需要多久才能治好?”
“具体情况还需要临床诊断,时间上......少则半年,多则数年。”
不知想到什么,何三水淡淡开口,“帮我把人请到国内,任何条件。”
赵济民无奈笑笑,到底是见惯了资本家的做派。
“老同学,这话你跟我说说就行了,要是被我那几个老前辈听到了,他们那脾气又硬又犟,可不会管你是谁直接就撂脸子。”
都是在医学界老一辈的权威人士,快活到头了,怎么可能还留下与权钱沾边的污点。
何三水似还想再说些什么,余光一瞥,就见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的何晚。
这一幕,何其相似。
那双狭长眸子里的平淡,与她三岁那年简直如出一辙。
原来,她当时就听懂了。
......
室内落针可闻,只有父女俩的沉默身影。
不知过去多久,这份寂静才被突兀打破。
“我不会出国。”
并不惊讶这份回应,何三水尽可能语气柔和,“晚儿你应该还记得,在你生日那天爸爸答应过你的话......”
“不论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爸爸都会无条件支持。”
何晚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语气淡淡,“我不希望陆迟知道。”
这是何三水第一次认为,有个太过聪明的女儿算不上一件好事。
既然被猜中了想法,他索性摊开了说。
“医生的建议是尽快出国治疗,如果拖久了还有可能会失明......何况你对陆迟有所隐瞒,那是不信任的表现。”
“我不会出国。”
何三水闻言沉默了瞬,但别的事他都可以尽情惯着,这种可能会影响一生的选择......
只能他来做。
“何晚,我不管你脑子里在想什么,这次你只能听我的安排,只要等你眼睛治好了,以后你想干什么我都不会再拦着......”
“爸。”
时间静止了。
六年来,这是何三水第一次用如此强硬的口吻,也是第一次从何晚口中听到这个字眼。
整整十五年了,他都已经想不起上次听是怎样的欣喜。
渐渐地,一股无法形容的感受堆积在胸腔,怎么也散不掉。
“我不知道他需不需要我,但我需要他,我想留在他身边,必须留在他身边。”
半响过去,何三水神色满是复杂,张张嘴,最终还是化为了一声轻叹。
仿佛知道他还想说什么,何晚神色淡淡摇头,眼眸却比三月春风还要温柔。
“值得。”
......
当陆迟回到寝室,已是夜深人静。
往返六个小时的车程,不难看出浑身风尘仆仆。
他还未来得及推开寝室门,就听见从里面传出的兴奋声,莫名有股普天同庆的味道。
“哈哈.......有了有了......”
“我这脚本还可以吧,这校园网是真不行,服务器小内网还容易崩溃,还好我技高一筹。”
“我跟你们讲,这堂选修我老早就盯上了......”
陆迟一走进寝室,原来是一伙人在提前抢选修课。
曹镪选的是性与健康,王霸霸篮球,赵今辞则是恋爱心理学。
“老陆,这么晚才回来?”
“坐的火车。”
“飞机不更省时间?噢懂了,原来老陆习惯在下面啊。”
随口调侃间,赵今辞瞥了眼陆迟手里的精致小盒。
从大小上分析,终于能确认心中那份猜想。
“恕我直言,上次我坐了趟开雨城的火车,环境闹就算了,前门挤后门更挤,怎么进也进不去。”
即便陆迟早已习惯这家伙说话骚气,仍不禁有些想笑。
“处在什么样的环境并不重要,重点在于能不能静下心来。”
赵今辞附和着点头,忽地上前靠近陆迟肩头,使出了吃奶的劲大喊。
“啊!!!!!!”
离耳朵有保持一段距离,但陆迟仍觉耳膜都快炸裂,幻听飘荡不停。
“来老陆,你静给我看。”
“......”
见状,一旁的曹镪连忙打圆场。
“陆哥,需不需要帮忙抢课?随便说,保证能抢到!”
“有语言类选修不?”
“有啊,日语,德语,法语......”
陆迟有刹那间的失神,漫不经心回英语吧。
“好勒陆哥,英语是吧,我这就......”
曹镪话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还以为听岔了,却见陆迟已经走到阳台外面接电话。
但赵今辞略一琢磨,懂了。
“赶紧的,给老陆安排上,就法语了!”
“赵哥,英语跟法语有联系?”
“这就需要你自己去参悟了。”
说话间,赵今辞对此颇有感触,不禁笑了下。
“凡事都说破,那多没意思。”
......
夜色渐沉,星云尽数隐去。
“嗯,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后,陆迟眉头缓缓皱起,却很快舒展开来。
胡乐失踪了。
据乌城医院的人交代,是在十几天前发生的事,那么大个活人失踪,医院方面自然会面临很多麻烦,因此耽搁了时间。
陆迟毕竟不是胡乐亲属,但这半年以来的住院费用都划在他账下,怎么也会通知他一声。
伴随时间流逝,那道身影伫立在阳台边一动不动,仿佛与漆黑月色融为了一体。
似终于做出一份决定,他掏出另外一个不常用的手机。
打过去好几次,始终无人接听。
当不厌其烦经过漫长又繁琐的反复拨号,在电话接通的瞬间,陆迟眼眸微动。
“我需要你回来帮我。”
电话那头同样安静,能清晰听见磨牙的声音。
“我说过只帮你一次,我们早就两清了。”
“算我欠你。”
电话那头却不为所动,静得只有沉闷的呼吸声。
自上次事件过后,他去了北方一座小城隐姓埋名,如果突然回到南方会有很大暴露的风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惟有沉默笼罩。
陆迟自始至终很有耐心,忽地笑了下,“她很想你。”
电话那头似乎有短暂的惊喜,渐渐地,却转变为无声的压抑。
他似猛地深吸一口气,随即郑重开口。
“最后一次。”
......
赵今辞倚在门槛边,就这样光明正大的听了全场。
陆迟没有关上阳台门,况且他并不是粗心的人,那就意味着不是私密电话。
挂掉第二个电话后,他伫立在原地许久,因侧着半个身子,看不清脸上神色。
月色下,那张侧脸被衬得忽明忽暗,隐约呈现出超越年龄的疲惫。
猝不及防地,他突然转身,随后定定望了过来。
两道目光,就这样在空气中相遇。
赵今辞心口止不住的颤了下,却并不是被发现偷听的尴尬。
那双黑眸里的情绪还未来得及收敛,他看不懂,只觉陌生。
眼神很淡,淡得毫无波动起伏。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