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我老婆长年有病,孩子又多又小顶不起家来。我这不忙着卖甘蔗攒个钱去买肥上地,这一去医院,挣不了钱还得花钱,不行呀。再耽搁几天,我家的晚玉米也种不上了。”老甘蔗说着,让人看起来他心里的病比头上的伤还要严重。
“种玉米的事交给我了。”老铁耙肩膀扛着个粪筐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了人群。“我的大粪有不少,足够你家种晚玉米,肥你不用管了。这种地嘛,我老铁耙没有别的本事,给你家种晚玉米,你还能信得过我吧?”
“老铁耙叔,您是这三乡五里有名的庄稼把式,我当然信得过您了。只是,您又搭肥,又搭工夫的,我于心不忍呀。”老甘蔗捂捂脑袋,流又从指缝里流了出来。
“你呀,也别和我客气了。我叫‘老铁耙’,就是长得老了,孩子又多,岁数可没有那么大。你呢,叫‘老甘蔗’,其实才二十多岁,更年轻,我们以后相处的机会多了。去吧,你家的庄稼交给我了。”老铁耙很少和人说这么多话,可这些话人们并不觉得他啰嗦,反而感到很暖心。
“好啦。老甘蔗家里的地交给铁耙叔了,去城里医院的事,我们几个包了。”古玉龙说着,扭头嘱咐了马二梅和古读几句,和乡亲们把老甘蔗送向城里。
古读回到家的时候,奶奶正在院子里抱着八斤黄喂食。
“奶奶,八斤黄怎么了?”看着给古家立下了汗马功劳的八斤黄蔫头耷脑的,古读抱着鱼瓶子走了过去。
“唉,八斤黄老了,它今天下了最后一个鸡蛋,从窝里都爬不出来了。”古刘氏说着,再一次掰开八斤黄尖而无力的嘴,给它送进了一点水。
“喵!”一直围着八斤黄转的三花猫嗅到古读瓶子中的鱼,连蹦带跳地蹿向了古读。
“去!”看到三花猫来抢鱼吃,古读想起了那条得而复失的小金鱼,一气之下抬脚就踢向三花猫。
三花猫灵巧,向半边一躲。
古读用力过猛,“啪!”地一声就摔在了地上。
“呀,小鱼!”瓶子打碎,三花猫叨起一条鱼就爬到了树稍。
“八斤黄!”看着为古家下了最后一个鸡蛋,伸腿离去的八斤黄,古刘氏悄然落泪。
“奶奶。”古读见奶奶如此伤心,也顾不得他的小鱼了。
“小读,我去拿铁锹,你和奶奶一起去村北边的枣树地里,把八斤黄埋了吧。”古刘氏把八斤黄放在地上,起身去拿铁锹。
“奶奶,别人家的鸡死了都炖着吃了,为什么我们要把八斤黄埋了?”看着又肥又大的八斤黄,古读也不管三花猫干脆从树上爬下来,就地把鱼一条条叨进它嘴里了。
“咱家的八斤黄呀,比你年龄还大呢。你小的时候,就是吃它的鸡蛋长大的。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咱要把八斤黄象恩人一样对待。”古刘氏颠起小脚走向门洞。
“呀,奶奶,你快来,三花猫偷鸡呢。”三花猫吃完地上的鱼,看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八斤黄,蹿过去叨起来就向枝上拖。
“你个无情无义的东西,平日里总是和八斤黄在一起玩耍。现在八斤黄老死了,你却要吃它的肉。”古刘氏放下手中的铁锹,拿起扫把打向死死叨住八斤黄、拖着它前行的三花猫。
“喵!”挨了几扫帚的三花猫并没有放弃的意思,在古刘氏的吓唬下继续向大枣树那拖着八斤黄。
“看我打死你这个无情无义的东西!”古刘氏把扫把放下,拿起铁锹拍向三花猫的尾巴。
“喵!”古刘氏虽然没用很大的力气,可这一下还是打得三花猫松了嘴,大叫一声爬上了老枣树,伏在树枝上不甘心地望着地上的八斤黄。
“我们快点把八斤黄埋了吧,免得被一些畜牲叨走了。”古刘氏说着,把八斤黄装进了一个袋子里,扛着铁锹和古读走向村北的老枣树林子。
老枣树林子就在杨老八家的西北面,古刘氏和古读走过杨老八家的大门口时,古刘氏向半躺在门前藤椅上的杨老八打了个招呼。
杨老八理也没有理古刘氏,依旧半闭着眼睛,衣着整齐地躺着晃着他的两条腿。
“我们就把八斤黄埋在这吧。”古刘氏找了棵大枣树,把八斤黄放在地上。
“嗯,奶奶,这棵老枣树又粗又壮,一定能挡着大雨淋不着八斤黄。”古读把树底下的树叶向四处扒拉开,祖孙二人开始挖坑。
“好了,挖这么深,黄鼠狼呀,猫呀,就不会把八斤黄抛出来了。”古刘氏给古读擦了把脸上的汗,两个人把八斤黄放入坑中,埋好土,做了记号。
“小读,我们回家吧,看这天要下大雨了。”古刘氏再看了两眼埋八斤黄的地方,领着古读向家中走去。
晚上,雨“哗哗”地下了起来。
“咦?三花猫呢?”看着窗外的大雨,古刘氏突然想起了那只无情无义的三花猫。
要知道,猫是最怕雨的。
平日里,只要下点小雨,三花猫都会伏在古刘氏的脚下。今天这么大的雨,三花猫去哪了呢?
自己打了那只猫,它生气离家出走了?
古刘氏琢磨着,从床上坐了起来。
雨,越下越大,古刘氏隐隐约约听到了三花猫嘶叫的声音。
这一夜,古刘氏连眼睛都没有合一下,她后悔自己不应该打三花猫。
猫毕竟是只畜牲,畜牲只知道吃,那又怎么会是错呢?
再说,自己到后来竟然把扫帚换成了铁锹去打三花猫,是不是把它打伤了,它不能走着家了呢?
整整一夜的大雨,三花猫不会出什么事吧?
清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雨就停了下来。
熬了一夜的古刘氏披衣下床,在院子里寻遍了也没有找到三花猫。
三花猫没有找到,古刘氏决定去村北的老枣树林子里看看昨天埋好的八斤黄被大雨冲出来了没有。
来到老枣树林子,古刘氏远远地望见埋八斤黄的那棵老枣树上挂着一个什么东西。
近了一看,原来是三花猫。
三花猫僵硬地倒挂在树枝上,头正对着埋八斤黄的那片土。
古刘氏身子下意识地动了一下,赶紧从附近找了个树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三花猫从树枝上弄了下来。
呲着牙,伸着腿,毛被雨淋得湿漉漉的,三花猫早已僵硬成了一具尸体。
“唉!你这个无情无义东西。”古刘氏在三花猫的脑门上轻轻指了下,俯身用手把埋八斤黄的土挖开,把三花猫放在坑里。
八斤黄和三花猫中间隔了一层土,古刘氏把土重新埋好,这次还给它们弄出来了一个小小的坟头。
寻个小水坑,古刘氏用雨水把手洗了洗,站起来慢慢走向家中。
八斤黄离开了,好在还有九斤黑它们充实着古刘氏的生活。不过,从那以后,古刘氏不再养猫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不知不觉中,古读已经上小学五年级了。
古家深夫妻在城里租了房子,生活相对安定了下来。大凤、二凤、三凤不忙的时候带着儿女回家与母亲聚聚,说说女人的心里话。古家远他们忙的时候,若大的院子里也就只有古读和古刘氏相依为伴了。
早晨,古读还懒懒得在炕上打滚的时候,奶奶已经把饭菜端到了桌子上,“小读,起床吧。洗把脸吃点饭,该上学去了。”
“嗯。”赖炕的古读在炕上翻了个身,揉揉惺忪的睡眼,侧目看着墙上像框里面的几个漂亮的蝴蝶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