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跟在弟弟身后,本来低着头走路,听见他这语气冷肃的一段话,怔楞的止住步子,表情惊愕:“克善,你这说的什么话?岂可……”
“新月禁言!立刻跟我进来,我有话问你。”克善头也不回,果断截住新月后续的话。
“格格,快走吧,世子好像生气了。”云娃最近着实怕了克善,见此情形,立马过来,暗地拉拉新月衣摆。
新月看看面色错愕的努达海和老太君,羞愧的低头,怆然欲泣的跟进克善院子。
“这克善世子是什么态度?吃我将军府,住我将军府,还要摆出一副主子的派头。努达海,合着你给为娘带了两尊菩萨回来供着?”老太君被克善一番话噎的喘气不能,憋了半天的气全向儿子喷去。
“娘,克善世子说的没错,是儿子托大了。今天门口的事若真的被御史看去,参儿子一本,皇上怪罪下来,儿子难免吃一顿挂落,刚得的军功也白挣了。”克善是新月的弟弟,爱屋及乌,在努达海眼里,说什么都是对的,做什么也是为自己好。
“唉~~本来以为是两个好想与的,拿捏住了他们,给他他拉府谋些好处。怎知道这个克善一场大病,性格变成这样。今后有他在,这将军府还有你我说话的地儿?我不管,你快些想个办法将这两尊大佛送走!”老太君想起克善就心里发憷。
“娘!照顾新月姐弟是皇上下的旨意,是咱们的责任和荣幸,您怎么能尽想着好处?!您以后再别说这样的话,总之,只要有我在,谁也别想送新月走。”努达海什么都能忍受,除了失去新月。虽然两人之间的感情还未挑明,他已经隐隐将新月视为自己的所有物,听见老娘的抱怨,立马就火了,大大咧咧怒吼一通,也不等老太太反应,怒气冲冲的走了。
“娘,您想多了。克善世子那话中意思是让我们都守守规矩,不要让外人看了去。他也是为了将军府好,并无喧宾夺主的意思。等世子14岁,到了开府的年龄,自然会出去另立门户。咱们只需好好照顾他两年,待他日后重振了端王府,也能念着咱们他他拉府的好。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后面跟来的雁姬见老太君被努达海吼的伤了心,连忙上前,又是搀扶,又是宽慰。只是那掌心被捏红的四个半月印痕却充分说明了她此刻不安的心情。
“恩。但愿事事如媳妇所言。”老太君拍拍雁姬的手,重重叹口气,身子更显佝偻了。
第6章处境
克善一回将军府,无意中就先震慑了一番全府上下。虽然大部分人改变了态度。但是姐弟俩两月前卑微的行止依然历历在目,让人印象深刻,面上恭敬,心里不以为然的大有人在。直到跟着两人前后脚进门的一箱箱御赐之物被内务府官员派人送到,努达海也因将姐弟俩伺候的好而得了皇上嘉奖,众人才真正意识到,这将军府最尊贵的人到底是谁。
现在,仆役路过克善院落时,连脚步都放轻了。
将军府,东侧院。克善板着脸,领着新月、云娃、莽古泰回到自己房间。
“新月,说说,在坤宁宫里为什么哭?出门时我是怎么jiāo待你的?”克善坐到榻上,示意云娃将门关紧后,转头看向新月开口询问,语气不虞。
“我,我实在忍不住。皇后娘娘说努达海没照顾好咱们,要接咱们回宫住,我一时情急就哭起来了。他们怎么能这样误解努达海,努达海为了照顾你,连命都可以不要……”话未完,新月掏出手绢又开始抹泪。
克善捏紧拳头,qiáng忍住捶桌的冲动:“这就是原因?新月,你真是说话办事不带脑子!皇家的恩典岂能容你一个小小的格格一驳再驳?若没了皇家庇佑,没了高贵的身份,你什么也不是,随便谁,一根指头都能碾死你!”克善气的狠了,说话忒毒。
在一个奴才府上住着,和住进宫里被皇家庇护,他闭着眼睛选也会选择后者。虽然宫里步步陷阱,但是他完全有信心应付的了。离乾隆近了,早日得了他青眼,上年纪开府时,由宫中支一笔巨款出来重建端郡王府,事事有内务府操办,身上再镀一层天子近臣的金,前途也能更顺遂,总好过他现在在他他拉府上样样都要自己筹谋,其他权贵看在眼里,还要被低看一等。
不过,克善抚额,瞥一眼新月,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有这样的姐姐,如果真的进了宫,也不知是福是祸。罢了,这大概就是天意,老天总不想我太过顺遂,两世都这样,早该习惯了。
想通以后,他面色又平静下来。
新月、云娃、莽古泰被克善的毒舌喷的面如菜色,三人不自觉的抱做一团,避的老远。此刻打量着他的神色,见他脸色舒缓了,又慢慢靠了过来。
“世子,格格这不是被bī急了吗?宫里那么可怕,咱们进去了,还不得被吃的尸骨无存?”云娃讨好的笑笑。门边的莽古泰连连点头。新月期期艾艾的朝他看来。
“这件事就算了。”克善看他们默契的样子,疲惫的挥手。尸骨无存?这群人倒是有几分自知之明。
“新月,你以后离努达海将军和骥远远点。男女七岁不同席。今日我看,他们好似连起码的男女大防都没有,你以后还要嫁人,注意点。”想起努达海和新月之间怪异的相处模式,克善提点一句。此时他根本没有想到,新月竟然会看上这个跟她父亲年龄一样大的中年男人。
“为什么?努达海将军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我们还要向他报恩呢,亲近一点不是很好?你生病的时候他不怕传染,天天来照顾你。”让新月离开努达海,新月急红眼了。
“报恩?救我们的是皇上。皇上派兵解了荆州之困,而努达海恰恰是那个领兵的人罢了。没有努达海也有别人。我们要报恩,得报皇恩。新月,你脑子放清楚点,这样的话,以后不要让我听到第二次!你一个未出阁的少女,如此不守男女大防,你的清誉还要不要了?!”克善本是好意,见新月冥顽不灵,火气又开始燃起。这个女人是什么脑子?都不想事的吗?不是说满清贵族女子,从小就教养严格,恪守规矩吗?这到底是不是清朝?
克善今日不知是第几次有这样的疑惑了。
“格格,世子说的对,您以后还要嫁人呢!您的婚事得皇上和皇后娘娘做主,由不得您自己。所以,还是离骥远少爷远着点吧,不然伤人伤己。”见世子又动怒,怕姐弟俩吵起来伤了和气,云娃连忙开口劝阻新月。
她这个时候也没看出来,自家格格同将军府两个男人那样亲密是看上了努达海。她还理所当然的以为新月心仪的对象必是年龄相当的骥远。
“云娃,怎么连你也这么不懂事了?努达海对我们多好?克善这样说是忘恩负义啊!”泪包新月开始祭出自己的大杀器——眼泪。
“莽古泰,云娃,送你们格格回房!”嘤嘤的哭泣声如魔音灌耳,克善额角青筋抽了抽,沉声命令两人将新月快速架出去。再对着这哭哭啼啼,不知所谓,油盐不进的女人,他惯常的淡然优雅都快破功了。
于是,克善世子来到异世这么久,终于被NCnüè了一回,值得纪念。
看着新月被两人送走,克善揉揉额头,独自静坐一会儿,然后慢慢起身拿出笔墨纸砚和几本经史子集。将这几样东西拢到一处,用书袋装好,这才躺在榻上闭眼小憩。
明日他就要进宫陪十二阿哥读书。皇子读书“卯入申出”,从早上5点到下午3点,共计10个小时,除开午膳时间,不另做休息。下午申时用过晚膳后休息半个时辰还有一节骑she课。这样的学习qiáng度,对他这个大病初愈的身体来说,是个负担,不养好jīng神,根本没办法应付。
翌日,克善将将赶到寅时起chuáng,坐着马车匆匆到了神武门,由小太监指引,卯时前一刻钟踏入了上书房的门槛。
“克善,你可来了!幸好没迟到。”十二阿哥眼睛一直盯着上书房的门槛,看见一身青衫,面色从容的少年,连忙挥手招呼。
“克善见过十二阿哥,见过六阿哥、八阿哥、十一阿哥。”克善走进上书房,给已经到了的各位阿哥行礼,至于那些伴读,大家身份相当,只略略点个头就行了。
众人看见走进来的清雅少年,眼神都闪了闪,但到底是身经百炼,阿哥们很快就都恢复过来,纷纷朝他颔首。其他几个伴读有回礼的,有不屑一顾的,其中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不愧是被奴才收养的世子,一月不见,这礼数就跟奴才学到家了。”话落,几声嗤笑此起彼伏,众阿哥们也不阻止,表情似笑非笑的看热闹。
克善容色淡漠,听而不闻的施施然朝一脸难过的永璂走去,走到他身后的位置撩袍坐下,将书袋jiāo给一名哈哈珠子,让他把文具和书本都拿出来,在桌上摆放整齐。
众人一直盯着他的动作,见他行止翩然,全无往日的瑟缩,丝毫不为流言所动,嗡嗡的议论声更大了。克善嘴角一抹浅淡的微笑,仿似没听到般。
“克善,你别难过,他们都是在嫉妒你呢!因为你的变化太大了,变的……变的好有风采,他们都比不过,才会存心这样说,让你难过!”永璂转身趴在他书桌上,细细打量他的眉眼,憨憨的安慰。只是,这安慰人的词儿也忒贫乏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