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言多必失,他一个毛头小子在一群身经百战的老将面前指指戳戳,怪不得这群人看他不顺。
世子道歉后,众位大人还是瞪着他,没有言语。没办法,本是说粮草问题,可这小世子一通指点,连最佳的战略方案都轻描淡写的提了出来,真可谓一鸣惊人,语惊四座。他们内心遭受了巨大的震dàng,一时间竟呐呐难言。
永璂担心的频频环顾大人们的脸色,乾隆则直接皱眉,大力拍击一下桌面,沉声问道:“怎么?一群老臣还同一个小辈计较?克善的策略朕看极之可行,你们难道还有什么更好的方案?”
克善在乾隆还未出声时就慢慢踱步到他身边站好,好似在他身边,自己就有了依靠,感觉极为安心。自来到这异世,最关心他,照顾他,宠爱他的人非乾隆莫属,虽然对昨日的记忆有些模糊,但两人之间那亲昵的感觉仍在,潜移默化中,从未感受过多少温情的世子早已经对他敞开心扉,将他当做了自己jīng神上的支柱而不自知。
乾隆瞥向悄然走到自己身侧的少年,严厉的眼中慢慢晕染上层层柔光,手伸到他身后轻轻拍抚他挺直的背脊,潜台词在说:不要担心,有朕在,得罪了这帮子重臣也没有关系。
被帝王怒斥唤回心神,阿桂眨巴眨巴眼睛,慌忙摆手解释,“不不不,皇上您误会了!奴才们怎么会同世子计较?是世子‘因粮于战’的说法太jīng妙了,我等一时想不明白,魔怔了而已。至于世子提出的战略,计深虑远,算无遗漏,很是高明,我等更加没有意见。”这‘因粮于战’的打发他们领兵时都有意无意使用过,但如世子这般用jīng炼的语言总结出来,形成理论,这还是第一次听闻,一时便想的痴了。
其他将领们待他说完连声附和,看向世子的灼热眼光中多了几分尊重谨慎,初来时的轻视之心尽去。
这克善世子不但jīng通算学,jīng于理财,连用兵策略也极有章法,自成体系,如此鬼才般的人物,百年难得一见,再加上今日皇上对他百般爱宠维护的态度,他日后定是大清的肱骨之臣,与他jiāo好是必须的。
世子眼光快速扫过众人表情,见他们谦和的态度不似作假,看来心中并无芥蒂,这才略略垂眸,心中稍安。还未出入朝堂就无意中得罪了这帮实权人物,对他来说不是好事,哪怕有乾隆护航,被人穿小鞋也在所难免。
阿桂见乾隆表情缓和下来,斟酌一番用词后谨慎的开口,“奴才等不但不会怪罪,还有求于世子。”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抬眼去看乾隆和世子表情,见乾隆微微颔首后继续往下说,“世子这套管理军备的办法太过jīng妙,我等对战以来闻所未闻,具体施行后怕会手忙脚乱,世子可否随我八旗军队前去大小金川,负责监管后勤?”
说白了就是世子这套方案太复杂太jīng细了,他一粗老爷们儿玩不转。
世子闻言抿唇一笑,“若有助于将军,克善莫敢不从。只是,此事还需皇上应允”去不去并不在他,全赖乾隆一句话罢了。
乾隆早已料到阿桂会有此一说。实际上,在来军机处之前他就起了将克善送到大小金川去历练的心思。克善负责的是军需后勤,无需上战场,再给他派一队武艺高qiáng的侍卫随身保护,应不会出什么问题。待他从大小金川回来,挣了军功,他也好将晋封克善为端郡王的旨意昭示下去,为他日后铺路。
感情才刚觉醒就要把心中至宝送走,乾隆不是没有过挣扎和不舍,但克善还是个孩子,他作为年长的一方,必定要多多为他考虑,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便大肆掠夺,罔顾他的想法,扼杀他的才华,以至于让他还未耀世便早早陨落。克善是雏鹰,他便会放手让他高飞,因为他要的不是单方面qiáng制性的欢悦,而是水rǔjiāo融,两厢情愿。若想完全拥有这个时而凛冽如天山雪莲,又时而魔魅如曼莎珠华般的惑人少年,只有给予他绝对的自由和空间,给予他最大的尊重和包容,才有可能挣得他以心换心。
因而阿桂的请求正中乾隆下怀,他下意识的朝克善看去,瞥见他眼里的期待,沉吟片刻后便点头应允了。
见克善要走,永璂坐不住了,立马站起身,跪到乾隆面前,“启禀皇阿玛,儿子也想跟克善一同前去,请您准许!”
看着永璂表情坚定的小脸,乾隆想也没想就语气严厉的拒绝,“不行!”
永璂怆然欲泣。
克善侧目,微蹙眉头看向乾隆。
心肝宝贝因为别人而对自己不满,乾隆觉得颇为憋屈,稍一沉吟后故作慎重的开口,“战场上刀剑无眼,很是危险,你去了皇阿玛不放心。如今南方水患严重,你跟着刘统勋去南方学习治水吧,这件事关系到千万百姓的生死,不比征战轻松多少,你可愿意?”
永璂垂头沉思,而后朝克善看去,见克善嘴角微微一勾,立刻心领神会,坚定的说:“儿子愿意!”
终于将这两人远远隔开了!再见面起码得三五个月才行,到时关系也该生疏了些吧。乾隆满意了,颔首说道,“很好,起来吧。今日会议就到这里。其余人先走,阿桂留下。”
众人闻言行礼告退,独留下主将阿桂。
待人走远后,乾隆看向表情慎重的阿桂说道:“留你并无什么大事,只一点:朕将克善的安全托付给你了。你要记住,切不可让他靠近战场,切不可放他单独行动,每隔七日便将他的近况夹在战报里送进京给朕知道,若他有个什么损伤,朕拿你试问!你可记住了?”
阿桂张大嘴,表情错愕。没想到皇上如此慎重的将他留下竟是为了吩咐这事?皇上对世子的爱宠究竟深到了何种地步啊?若世子是皇上血脉,这会儿怕是早被册封为储君了吧?!阿桂不合时宜的想。
乾隆见他只顾着发愣,忘了答话,不耐的皱眉,沉声问道:“你可听清楚了?还要朕再重复一遍吗?”
阿桂清醒过来,连连摆手,“不敢!奴才听的很清楚,一定好生照看克善世子,保证不会让他受丁点损伤。”
“如此便有劳你了。”
将阿桂的错愕和不敢置信看在眼里,乾隆并不觉得如此光明正大的为克善徇私有何不对。他的宝贝他自然要想方设法的宠着,护着,何需向旁人解释。
第40章开战Ⅰ
大小金川战事一触即发,各项战略准备就绪后,大军即刻开拨。
这日,乾隆领着一gān朝臣和皇子们为大军送行。
克善领了督军一职,身穿一袭银灰色素缎行服,面容整肃,腰背挺直,站在一群身穿甲胄的武将中气势丝毫不弱,尤为醒目,让人一眼望去就被吸引。
乾隆勉励主将阿桂和副将明亮几句,径直走到世子身前站定,拍拍他肩膀,表情极为严肃的嘱咐,“战场上刀剑无眼,甚是危险,你专职军备后勤,如无必要,切莫接近前线,记住了?”
世子闻言瞪圆了眼睛。他本来还以为乾隆是要jiāo待他几句‘好好gān,奋勇拼搏,杀出条血路’之类的勉励之词,哪知道竟是叫他远离战场?他们这可是战前动员大会啊,这话说反了吧?
见世子狭长的双瞳瞪的溜圆晶亮,惊诧的表情如小猫儿般可爱,乾隆微微俯身,凑近他耳旁低语,“惊讶什么?此去金川,杀敌,拼命,挣军功,那都是别人的事儿,你给朕乖乖的在后方待着,保护好自己不受伤就是最大的军功,朕在京里等你回来。”借着这东风,朕才好为你的将来仔细筹谋一番,不然,朕如何舍得将你送离身边?
乾隆咽下未尽的话,轻柔的抚了抚克善的小脑袋,又替他整肃一番着装,幽深双眸中的不舍丝毫不加掩饰。
世子为乾隆的jiāo待震动,双瞳瞪的更大。这人送他去大小金川竟是纯粹让他镀金去的,还说的如此坦然,看来是早早便为他谋划好了一切。他何德何能让一个日理万机的帝王为他考虑到如此地步?
世子内心犹疑,眼下的状况,用他前世‘等价jiāo换’的处事原则已经无法解释了,他困惑的同时,却偏偏觉得很满足,一股滚烫甘甜的滋味从心头缓缓涌出。这滋味太过美妙新奇,让向来不会亏待自己的世子不想拒绝。
你待我的好,他日我必加倍偿还你。心里慎重许下誓言,世子对着乾隆粲然一笑,乖巧的点头应诺。他没有武艺防身,虽然骑she功夫还行,上了战场就完全不够看了,没得拖累大家也把自己命也玩掉。两世都没什么热血,又极为自私重利的世子自然不会去gān那等傻事,军需后勤才是他大展拳脚的地方。
“恩,乖!”见到世子gān净剔透的醉人笑容,乾隆心里一窒,忍不住伸出手去拍拍他粉嫩的脸颊,赞许道。而后直起身子,脸上温柔宠溺的表情转瞬间变为威严庄重,无视掉一脸急切,蠢蠢欲动想上前说话的永璂,转头朝等候在一旁的阿桂下令,“好了,时间不多了,大军出发吧。”
“末将遵命!”阿桂拱手领命,带着阵容整肃的军队缓缓开出城门,渐行渐远。
眼睛略过万人,只盯住那银灰色的小小身影,乾隆负手,注视良久,直到那身影远去消失在视线中,他才转身回宫,以往幽深晦暗的双眸更显空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