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子真有办法,透过什么渠道把信送进来的?苏傥觉得自己快要被嫉妒折磨疯了。
卢绣儿环顾四周,两大门神虎视眈眈,怎么也不能在这种情况下看信,就板了脸:“我要梳洗一下,请两位先回避。”
什么梳洗,分明要看信。苏傥不慡地退出门去,端木良不晓得出了大状况,伸了个懒腰:“我也要梳洗一下。”
啊,只有本少爷不需要梳洗!苏傥恨恨地想。虽然他突然想起,早上好像忘了净面,就跑出来了……
像个树桩般杵在香影居门口,直到门“呀”的打开,卢绣儿笑逐颜开地走出,苏傥才动了动身形。卢绣儿歪头看了他半天,最后才想起来是怎么回事,笑嘻嘻地说:“走,我给你烧点可口的东西吃。”
她的心情可真好,苏傥忿忿地跟在她身后。
到了厨房,卢绣儿和每个人打过招呼,始终堆了一脸的笑,像是新嫁娘那么高兴。洗菜、热锅,她越是开心,他就越是生气。
“宫爆jī丁!”卢绣儿把一盘热菜往他眼前一放。
“大清早的,你让我吃jī?”苏傥目瞪口呆。
“现在是早上?”卢绣儿意识到不对。天,她幸福得搞不清东南西北。
苏傥几乎要掐她脖子让她清醒。不行,冷静下来,他要显示出比成茗更优雅的风度。
“没关系,我尝尝,有阵没试你的手艺了,希望有所进步。”
“那是一定的。”卢绣儿喜滋滋地说,“这是养了五个月的童子jī,鲜嫩易熟,宰杀前活蹦乱跳,符合你挑选好食料的标准。”
不错,她居然注意了这点,算是进步了。苏傥动筷夹起一块jī肉,吃了一口。
皱眉。
卢绣儿跟着皱眉,且哀叹,要想让他多吃两口,真是困难。
“这只jī生前不开心。”苏傥淡淡地评判。
啊,这是他拒绝食用的理由?
“不会啊,看起来它性格开朗,抓它的时候满世界乱跑,jīng神十足呢。”
卢绣儿已经沾染了苏傥说话的毛病,即使对一只jī也充满人情味。虽然,她知道如果再多一个人听到,会认为他们两个都绝对有毛病。
“那是因为它年轻。它有体力,不代表它真的开心。它外表的确很qiáng壮,可内心脆弱。你注意到它身边有一只漂亮的小母jī吗?它就是为它伤了情,因为那只小母jī并不喜欢它,所以它郁郁寡欢,有一股哀怨之气郁结在五脏和肉里。”
那只jī身边的小母jī?老天,她叫端木良选一只童子jī给她,哪里还管旁边其它的jī?
卢绣儿分不清他是否在说笑,但苏傥一板一眼说得煞有介事,不令她不信。
“这jī肉,吃起来有点酸。”
卢绣儿半信半疑,尝了一口,没发觉有异样。
“我以后会去jī棚亲自挑选。”她皱眉说,“或者多观察两日再挑选适合的jī。”
这个丫头真是笨!其蠢如猪!苏傥气鼓鼓地想,他这样打比喻,换了别人早就想明白了。
他情不自禁伸出魔爪,捏了捏她纤巧秀丽的下巴,叹气:“唉,我究竟该拿你怎么办?”
卢绣儿的脸立即飞上两片红云。她的头脑中掠过上回牵手后的片断,她偷偷地闻那手上的气息,确认他握过的痕迹。为什么会心慌?她明明喜欢的是成茗啊。卢绣儿摇了摇头,略略挣扎了一下,让自己脱离了他的大手。
现在,她的下颌也沾染上他的气味了,她的心不禁跳得厉害。
“我……我还是给你做几味点心吧。”卢绣儿逃开,心不在焉地迅速给苏傥制了些包子煎饼。
苏傥的确饿了,所以并没有挑嘴,在和卢绣儿面对面吃完早点后,他说:“面点的味道很甜。”
甜?她并没有在面粉中加糖。苏傥一笑,不再解释。
两人回到香影居,卢绣儿揉了揉眼睛,打个哈欠,顺手又翻开书。
“chūn多酸,夏多苦,秋多辛,冬多咸,调以滑甘。”卢绣儿捧了食论方面的书籍喃喃自语,“那么苦瓜这道菜,看样子少不得。”
历代所有的菜谱被她整理完全,然后就要从美味和养生两方面入手,拟出适合本次寿筵的菜肴。毕竟,皇帝老儿这回是寿筵,不须比拼大鱼大肉,养生是少不得的关键。
苏傥听了,不免技痒,说:“想不想听听我的建议?”
“好啊好啊。”卢绣儿实在已经头晕,本来就是两个人讨论嘛,现在轮到苏傥动脑筋了。
“我们先说水吧。”苏傥侃侃而谈,“寿筵当日,用冷库储藏的腊雪淹藏果食,用井泉水炒菜,用温泉水蒸肉食,用甘露煮饭。所有用水,须在寿筵前两个时辰备好。”
“是。”卢绣儿用心记下,心想他的讲究真多,无怪乎皇上肯放心叫他来。他简直比玉皇大帝还难伺候。不过,有这样的高要求,皇上那关想必是可以顺利通过了。
只是明年呢?她可千万不能再接这样的活了,更上层楼的要求会让她撞墙的。
“水因流、止、寒、温的不同,水味分成甘、淡、咸、苦。”苏傥又说。
“我知道,可是淡味的水味道差不多,一般人难以分辨。”
“我可以。”苏傥自信地说,“因而这回所有的菜肴、乃至米饭和面粉所用的水,我要事先尝过。”
“好的。”卢绣儿记下这条。
“此外,物无定味,适口为珍。对皇上来说,他那一席必得剔除皇上避忌不喜的菜肴,口味对了,胜过山珍海味。”
“那是否后宫和重臣那十几席,也须逐一问清席上嘉宾有何忌口?”
“当然。你尚食局这么多人,要他们是做什么的?”
卢绣儿悲吟了一声。万寿节寿筵本来就是百菜席,每一主筵席都陆续会上十巡菜,一共一百味。倘若这百味都要依据每席人物来定,全尚食局虽有数千号人也会累疯掉的。
“而且,”苏傥故意说,“我朝地大物博,后妃和百官来自不同地域,各有口味偏好,这方面也须考虑进去。”
“我……”卢绣儿简直要崩溃,天啊,仅有二十来天,怎么来得及!“杀了我比较容易。听起来我似乎要准备上千道菜供他们挑选!”
“没这么严重。”苏傥笑嘻嘻地玩味她力不从心的表情,看到这个逞qiáng的丫头有软弱的一刻,真是难得呢。“孟子老人家早说过,天下口味相似,大部分御膳的菜肴是没问题的,只须小节上注意就可。何况这千席酒筵分等级,并不是所有筵席上都要上满百菜的。”
“过了这回,我再也不想做厨师烧菜了。”卢绣儿坚决地摇头。
“好啊,不过你可不可以做我师父?”苏傥突然说,卢绣儿一愣,听他继续说:“我很想学会烹饪,每天为喜欢的人做些好吃的。”
什么?这像是苏傥说的话吗?虽然卢绣儿一点没把“喜欢的人”联系到自己身上,可不禁有点儿感动。
“等忙过寿筵再说。”卢绣儿推托,实在是,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做个好师父,像她爹一样。
苏傥点头,接上前面的话题:“夏日长而热,肉类宰杀太早,容易腐坏,现有尚食局五畜司地方太小,要准备更大空间来放置新鲜牲畜。”他思虑周详,连这点也想到了。
卢绣儿一边纵笔记录,一边对苏傥越来越钦佩。这小子虽然毫无亲手烹饪的技艺,却是个心细如发的老饕,对饮馔要求极高。两人不断地讨论寿筵细节,卢绣儿渐渐发觉,她似乎开始对他另眼相看了。
苏傥,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第8章
苏傥和卢绣儿一直商量到晚间,他饿得难受就随便啃两个胡饼,卢绣儿笑话他“饿急乱吃饼”,倒是不挑剔了。
酉时上灯,卢绣儿忽然心有他属,老是时不时往香影居外面张望。
“想回家?”
“是啊,几天没回去,老爹大概想死我了。”卢绣儿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