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不告诉你的,我明天就回来你不要担心,我没事我安全着的……”
我问他,“你在哪?”我坐了起来,把外套穿上,“我现在就过来接你。”
我真是憋了一肚子火气,好多话想骂他,可我高估了自己,我居然什么也骂不出来。我真窝囊。
我听见他在跟什么人说话,他说,“我哥要来接我。”
我再次问他,“你在哪,你跟谁在一起的?”
“朋友,”他回答,“我明天就回来,你不要来接我了,外面很冷的。”
你也知道外面冷?你知不知道我妈那么怕冷的一个人,骑着电瓶车满大街找人,围巾裹住脸和耳朵,风还是刁钻地往脖子里,袖子里窜。知不知道我爸爸,前一秒骂着你,可还是出去找你了。这么多关心你的人,你都感觉不到吗?
“哪个朋友?”不自觉的,我声音渐冷,如同冻在玻璃窗上的冰渣那般寒冷刺骨了。
“我……我明天回来再跟你说吧,我挂了啊,别担心我。”
“嘟嘟嘟……”的声音在他话毕的后一秒钟响起,也击碎了我给自己竖起来的城墙。
我没有脱下外套,我走到阳台,点燃一支烟。窗外的风景是我熟知的,看了许多年的风景,那树还是长不高,一年四季一如既往的贫瘠,光秃秃的树枝,连鸟都不愿意在上面盘旋,朦朦胧胧的月色混着薄薄的黎明,这种灰到极致的颜色,就像一根勺子和一盒牛奶,搅进我混浊的咖啡般的梦中。
我始终还是没见到他的那个朋友,那辆白色的车是一辆X6,一辆甫城牌照的车。我总觉得,假如当时我上去敲一下车窗,肯定会发现一些不得了的秘密,我站的远,我看见程乖乖和车主在说什么,最后他走过来,在我们离开后,我依旧能感觉到从隔着窗户的车中,传达的视线。
那时我还不知道,虽然我关心程成,对他很好,可是无形之中,我居然两次地伤害他了,只是我们都不知道。
接到程成以后,我立刻就给小叔家里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是程奕,一听说是我,他居然一改以前冷淡而看不起的态度,我听见他的声音甜极了。我皱了皱眉,这孩子什么毛病,不喜欢我还装喜欢我,能不能装得像一点儿?我说,“你给你爸说啊,我找到你哥了,叫他别担心了,”这话说得连我自己都想笑了,果不其然,程奕的下一句话就粉碎了我前一句事与愿违的客气,他说,“我爸在睡觉呢,等等我叫他啊……”“别——”我正想说让他睡吧,不是多大不了的事儿,程奕已经捂着话筒撕心裂肺地喊起来,“爸!老爸!电话!程诺的电话!”
呵呵,这掩耳盗铃的本事。
过了两秒,又软又甜的嗓音,“堂哥,你等会儿啊,我爸起来了。”
我冷淡地“嗯”了一声。
“哎,小小啊,”小叔的态度也挺奇怪,我没来得及细想,他就开门见山,“我有个事儿想拜托你啊。”
“您说。”果然是有求于我。
“那个,我们家龙龙啊,马上就要上高中了,可是他那成绩只能上个普通学校,你看看,能不能找点朋友帮忙。你也是老师,人脉广……”
我笑了,“他想读什么学校?他什么分数?小叔啊,这我可帮不了,第一我不在这城市上班,第二就算我在,那也不是一个我小老师能说得上话的,招生的事儿是招生办的,我插不了手。”我把这里头的关系都给他解释了,可他不肯罢休。我听见程奕在旁边儿催促,“哎爸爸爸,你快给他说说啊,我要读实验中学我不读职高!”
实验中学?职高?我当即想把电话给挂断了,这差距可不是一点半点,就算我是校长……不,假如我真是,那说不准能帮忙。
可我不是。
“那、那我们家龙龙可怎么办啊……”他的声音透着六神无主,这时候被小婶一把夺过了电话的话语权,“小诺啊,嘿嘿我是小婶,那啥,你看看能不能把这孩子弄到你们学校去?”
我差点就脱口而出,我们甫城一中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做人要有点自知之明。我的声音不由自主冷了起来,“小婶,我们学校分数历年都是620往上,外省报考还要更高一些,龙龙的分数上不了,我也没办法。”
“怎么就不行?”她好像有点想撒泼的意思,但是好歹被小叔给拦住了,“程成都能读我家龙龙这么聪明咋就不能上了?”
“这不是聪明就能上的事儿,一码归一码,您要是能让有关机构出示龙龙智商180的证明我相信我们校长也不会有眼无珠放过这么个天才的。”
“怎么说话的你!”她果然火冒三丈了,“他是你弟弟你狠心让他读职高去?”
“不是我狠不狠心,小婶,我把话说清楚,”我把皮球踢回去,“只要龙龙能考个600分,那我就去招生办看看有没有门路,要是不能,恕我直言……职高,对他来说要比普高要好些。”
我也听见程奕在一旁尖声尖气大喊大叫,“他怎么可以这样,啊爸爸爸您快教训他!600!我怎么可能考到600,要是有600分还用求他帮忙,分明就是在刻意刁难我啊!”
我简直要气笑了,这什么猪脑子啊,聪明?
我不咸不淡地继续说,“小婶,我也不打搅你们一家了,等中考成绩出来再说吧。”
我挂了电话后我问旁听了很久的程乖乖,“你为什么要离家出走?为什么离家出走了不来找我。”
他说,“他们让我叫你帮忙,我说没门。”
“就这样?”我拍了拍他的脑袋。
“他们说我胳膊肘往外拐。”
我眨了眨眼,“然后呢?”
“我就说,我们不是一家人,哪儿来的往外拐。”他说这话的时候还在笑,可是眼里根本没有笑意,“我知道我和谁是一家人,我又不是傻子。”
“他……毕竟还是你爸。”
程成很冷漠,“他不是。”
我愣了一会儿,抱住他,“傻孩子…咱以后啊,回来过年你也甭回去了,”我感觉到被我揽入怀中的程乖乖似乎是哭了,那是不自知的泪水,浸湿了我的胸膛,“还有啊,程奕那种笨蛋是考不上咱学校的,他就活该读职高。”尽管孩子是没错的,可我讨厌程奕,非常讨厌,我没法有风度的对他像个晚辈一样。我说到底是个自私的人,将程成受的不公平全部怪罪在他身上。
程乖乖带着笑意而鼻音浓重地说,“嗯,他活该!”
第18章第18章
初八的时候我们回去了,我回家的目的就是看看我爸爸好不好,看样子等到我活到他那个年纪,他也还能把呼啦圈甩得虎虎生威。
我去了犬舍把门门接回家,它在犬舍过得显然要比呆在我家里要自在。幸好它还认识我,我张开手,门门就慢慢走向我,最终用头朝着我的脸颊和脖子拱了拱,就是那一刻开始,我也变成了一名爱狗人士了。
“你回来啦!”电话里赵景阳的声音显得很雀跃。
“嗯,”我把行李箱的东西全部捡出来,“刚回来,你怎么就知道了。”
赵景阳笑了两声,“我刚刚在客厅飘窗,一眼就看见你在给植物浇水。然后我叫你你也没听见,所以就给你打电话了。”
我听到这里,站起来朝着阳台走去,果然,一仰头就看见楼上客厅遮挡着窗帘的飘窗,“你一个人回来的吗?”
“没,我小叔不放心我一个人,也回来了,但是他在外面玩儿。”
我看见赵景阳掀开窗帘,一只耳朵挂着耳机,他眨了眨眼,“你要不要上来玩会儿啊。”我们就这样隔得这么近,却还打电话说话,还真是挺奇怪的,我说,“我还有东西收拾,待会儿吧。”
这时赵景阳却取下耳蜗里的耳塞,将窗户扒拉开,一颗脑袋凑出来,大声冲我喊,“那你快点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