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烟没有回答,两个人静静相望,无声的对峙。
君晚朝眼中的色彩纯澈而坚韧,林烟渐渐软化了心底的坚持。她伸出手,把一本残破的旧书籍放在君晚朝面前,声音带了点无奈。
“这是林家残存的手札,上面有你想要的东西,你拿去吧。”
君晚朝眼底有一瞬间的诧异,她没想到林烟会这么容易就把东西jiāo给她。况且看样子,林烟应该对她的到来早就有预料了。
“为什么给我,林家……”
“林家已经不存在了,现在纪家对我而言更重要。”林烟的声音轻轻浅浅,但是其中的坚定毋庸置疑。
“更何况,当初若不是林家主动出手攻击过段家,也就不会被段亦之报复,我不能让林家的后人纠缠于仇恨,能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就行了。就像如今的雷向锋,他……”林烟叹了口气,没有说下去。
“纪夫人……”
“阿朝,你不需要这样称呼我。”林烟打断了君晚朝的话,眼底脉脉的温情在缓缓流动:“对我而言,无论你是谁,都只是阿朝。”
君晚朝拿住手札的手一顿,眼中的愕然瞬间浮起,林烟曾经对她说过这句话,可是到如今她却觉得这句话更加弥足珍贵。
不是谁,都能把纪阿朝和君晚朝始终如一的对待。
除了林烟。
毕竟,当她决定回复以前的身份时,也就意味着她亲手放弃了纪阿朝的存在。
她永远只能选择做一个人,而唯一愧疚的人,是林烟。
君晚朝掩下了眉,声音变得很低:“我要把段家和君家的人从您身边掉开,雷向锋迟早也会查到您的存在,而我们早一步就是最好的先机。但是您放心,我不会让他伤害……”
“阿朝……”林烟轻轻握住君晚朝攥紧的手,把她低沉的头扶起来:“你不需要如此,这是我的选择,不必内疚。”
“虽然她已经不在了,但至少……还有你,我很欣慰。”
君晚朝从林烟眼底看到释怀,但也有毫不掩饰的挣扎和难过。
这样的家族遗恨,林烟不是不介怀的,只是她到底选择了放弃。
君晚朝紧了紧手里握着的手,点点头站起身向外走去,但走了几步还是问出了口:“您,为什么会放弃仇恨?”
林烟的选择对于她和段亦之这种将家族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人几乎是无法想象的。
“因为我知道,一个人除了仇恨,还有更多东西值得去珍惜。”身后的声音很淡,但却莫名的透彻人心:“我选择了守护纪家,就必须放弃林家的仇恨。”
君晚朝没有出声,停了很久后离开了梨园,但她知道身后一直有一道目光在注视她。
有时候,就算赢得了天下,也无法守住最简单的幸福。
当年的她,现在的段亦之都是如此,从来不会回头,也就错过了生命中最值得珍惜的风景,尽管那不是最璀璨的。
君家古宅外一片寂寥,诺大的空地前有种深沉的厚重感。
雷向锋站在君家大门外,脸色yīn沉,刚才彬彬有礼站在门口接待的管家直接不软不硬的拒绝了他要求见君逸轩的请求,甚至,连通传一声都没有。
他双眼死死的盯着紧闭的大门,几乎能喷出火来,君家管家的态度直接代表了君逸轩的意愿,若非实在无法侵入固若金汤的昭云城一分一毫,他绝不会如此低声下气的亲自前来君家。
可是,君逸轩居然避而不见。
身后急忙跑来的肖锐站定在雷向锋身后,脸上除了一如既往的恭谨外还带着惊慌和无措。
“首领。”肖锐躬下了身,声音有点忐忑。
“什么事,段亦之的情况查出来了……”
“不是,是纪家的事。”
“哦?”雷向锋挑了挑眉,转过身来,难道是纪阿朝的事情查出点眉目了?
“属下把以前收集的消息和最近发生的情况整合了一下,发现纪家族长曾经和君家过往甚密,甚至当初阻止我们攻击纪家医院的极有可能是君家的隐部。”
“你说什么?”雷向锋一向平淡的脸上满是震惊,他没有怀疑肖锐的话,这些事情能报到他面前来,就绝对不会出错。
难怪查不到纪家周围守着的那股势力,原来是极少现于世间的君家隐部,只是,连当初君、段之争都未曾现世的君家隐部,怎么会出现在小小的纪阿朝身边?
难道纪家早就落入君家手中,成了君逸轩的傀儡?
雷向锋思绪一动,几乎是立刻就肯定了这个想法。的确算起来,整件事最大的受益者就是君家,而他在这次战役中也损失了最优秀的暗杀团,虽然只是花重金从国外请来的人手,但也是他极为看重的力量。
难怪纪阿朝有能力整合纪家,并且将他在昭云城埋下的势力全部铲除,原来从头到尾都是君逸轩在背后指示!
而今天他被拒之门外的原因也就呼之欲出,利用过的弃子,君氏一族连敷衍都会觉得làng费时间。
雷向锋猛然转过身盯着身后紧闭的君家古宅,一种被愚弄的羞耻感在他心底霎时急速的膨胀,他狠狠的握住手,嘴角勾起一抹极yīn狠的笑容:“哼,君逸轩,我要让你亲眼看着,没有君晚朝的君家在你的手里是如何败落的!”
“肖锐,我们走。”
雷向锋转过身朝不远处停着的坐车走去,周身的气息冰冷得可怕。
肖锐亦步亦趋的跟在雷向锋身后,眼睛无意的朝旁边的石墙望了几眼,脚步顿了一下然后又迅速跟上。
君家大门前有历任家主留下的勉励后代的刻字,肖锐刚才看到的就是这里,只是他若有时间,就会发现他刚才眼神停留的地方下面有个小小的落款,上面的字迹和他最近查的人相似到一模一样。
纪思瀚把车停在医院门口,重重的叹了口气,原本还以为纪阿朝对一些事执着后会更好,但现在发现显然更加麻烦。她最近明显不是很正常,尽管处理事情的手段和方式并无任何改变,但他仍是隐约的感觉到她和过去很不一样。
尤其是现在的她经常喜欢跑医院,并且不用任何人陪同。
纪思瀚关好车门,抬步向里面走去。他偏过头看向一旁停着的君家家主专车,微不可见的皱了下眉,君家,到底要gān什么?
当初段亦之受伤的事他知道内幕,所以才更加不能理解纪阿朝和段离对待君氏一族的态度,但他也没有仔细询问过,就好像冥冥之中感觉到,一旦这层面纱被戳破,摆在现实面前的真相将会是让人无法接受的隐秘。
医院的病房里。
君晚朝静静的坐在病chuáng前,轻轻的握住那双气色枯败的手,病房里很安静,就如前一天一样没有任何改变。
但君晚朝显然没有了昨天的凛冽,她缓缓的摩挲段亦之的手心,眼睛暗暗垂下,里面满是孤寂。
“亦之,今天有人告诉我人生除了仇恨还有很多东西值得守护,我只是想告诉你,除了君家,我还想守护你。”
“所以,你醒过来,好不好?”
所有的仇恨和过往,在生命面前,原来根本就不值一提。
君晚朝的声音清浅到没有任何情感波动,她静静的凝望着段亦之沉睡的面容,脸上带着在自他出事后从未显露出来的悲伤。
不是坚韧,不是高傲,不是qiáng硬。
哪怕是君晚朝,也会有害怕的事。
“我等你。”
她轻轻的开口,闭上了眼睛,脸上的宁静就如同二十年前。
这一次,换我等你。
无论多久。
君逸轩站在门口,房门被打开了一半,他紧紧的握住把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渐渐发白。他深深的望了一眼里面坐着的君晚朝,猛然关紧了门,向走廊另一边快速的走去。
君晚朝听到身后猛然关门的声音,疑惑的转过头看到门口急匆匆走进来的纪思瀚,微微扬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