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既无风雨也无晴刘佑和雨晴的家人站在门外，刘佑翻看着雨晴的病历，虽然自己并不是本专业的医生，作为ICU的医生见过的疑难杂症也不在少数，恶性畸胎瘤的终末期，吗啡、镇定剂、定喘药缓解痛苦的药物已经都用上了，几乎没有挽回的余地，除非.....有奇迹，而奇迹之所以称为奇迹，就是因为他不会眷顾每一个人。雨晴的家人告诉刘佑，雨晴的畸胎瘤是恶性，家人一直都在欺骗她是良性，其实在雨晴19岁时已经做过一次手术了，手术很成功，但随后又复发了，这次家人们都知道无力回天，只能陪伴她走完最后一段人生旅程。
一旁的鹏飞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盯着刘佑的表情，刘佑紧锁着眉头，一筹莫展，半晌，开口道，“哥们，能陪我去门口抽根烟吗？”，刘佑跟着鹏飞来到楼下，鹏飞递给刘佑一根烟，刘佑摇摇头表示不抽烟，鹏飞叼着烟，倚在墙上，二十八风华正茂的年纪，眼里却满是沧桑，“她好不了了是吗？”，刘佑想说是，但喉咙像被什么东西钳住一样，说不出来，只在喉咙里挤出来几个字，“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我知道她不行了，可是我就是不愿相信。我不知道怎么去形容我现在的心情，两年前我们还每天欢声笑语的腻歪在一起，为了打游戏闹小矛盾，现在她怎么就躺在病床上虚弱到奄奄一息，我很焦虑很害怕，我每天就只有一个念头，希望她能活着，能好起来的，能好起来的。可是现在她好像要离开我了，我真的真的真的很爱她，我想我一定是疯掉了，第一次见面就和你说这些。我实在是无人可说。”鹏飞的烟已经燃尽了，还紧紧掐在手里，刘佑从鹏飞手中扣出烟把儿，放到还有水的矿泉水瓶子里，鹏飞的身体像一点点瘪掉的气球，靠着墙根蹲下来，眼神涣散，“兄弟，我们现在能唯一能做的就是，打起精神，陪她走完最后的一段旅途，她太痛苦了，每天承受着病痛的折磨，肿瘤侵蚀着她每一个身体器官，大量的止疼药都无法压制住这种疼痛，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这是我们常人无法感同身受的痛苦。患者的终末期需要尊严、关心和爱，需要有质量的生存期，让她舒服的离开吧。很抱歉，作为一名医生，我也无能为力。”“谢谢你愿意给我讲这些”从医的时间越长，见到了太多无法治愈的疾病，越发觉得自己的知识薄弱，只恨自己不能拯救所有的人间疾苦，那种无力感就越深。
刘佑伸出手，拉起鹏飞，给他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病房里雨晴问瑾瑾什么时候和鑫燃结婚，瑾瑾愣了一下，说快了，还要等你当伴娘呢，雨晴瞪着天花板，轻轻说了一声“好，等我。”。像是安慰自己也像是安慰瑾瑾。瑾瑾和雨晴约定好，等到这个月的农历十五一起看月亮。
天色渐晚，雨晴的精力有限，现下也吃不下什么东西，体内的营养全靠输营养液供给，睡一个整觉都很难，瑾瑾哄着雨晴睡觉，说了小半天的话，雨晴也觉得疲累的很，很快就睡着了。
瑾瑾悄悄关上门，跟雨晴的爸妈告别，拍了拍鹏飞的肩膀，嘱咐他照顾好自己，才能照顾好雨晴。
刘佑牵过瑾瑾的手，二人一路没说话。瑾瑾不想刘佑这来之不易的休班，心情还要那么沉重，回到家里，讲笑话哄他开心，却又抑制不住自己难过的情绪，笑话也讲不好。
“我知道你不开心，在我面前不用装开心。”刘佑从后面抱住正在用洗脸掩饰哭泣的瑾瑾。
瑾瑾揉搓着眼睛，转过身，抬头盯着刘佑深沉的眸子，“你怎么知道我在哭？”，刘佑捏着瑾瑾的脸蛋，满眼心疼的说道“今天回来已经洗了三次脸啦。在我面前什么情绪都不用伪装，知道吗？”，“嗯”，刘佑拉过瑾瑾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有我在，你放心。”
悲伤总是难免，生活还在继续，瑾瑾依旧每天在工作和生活之间忙的不可开交，只是现在在忙碌之余，还会经常看看雨晴有没有给自己发信息，雨晴的微博也在持续更新，大多是发的瑾瑾聊天时鼓励她的一些话：
“嬛儿今天告诉我教给我怎么坚强，真好”
“给自己心理暗示，疼一次就少一次，一点一点的，一个部位一个部位的变好。”
“积液排干净，然后喘气没问题，应该就能回家了吧，回家后慢慢活动，慢慢的腿消肿，肠胃就能变好，就能吃想吃的东西了。快让我活动活动吧。”
“打了一针止疼药，不疼了就是浑身舒坦，一碗鸡蛋汤，已经把我憋得说不上来话了，我其实好馋啊，什么都想吃，好多好吃的在给我挥手，但是现在的胃好脆弱，一点点就撑，吃东西像上刑一样。”
一条一条都是求生的欲望，她多么希望自己能好起来。我们现在所厌恶的一成不变的生活，对她来说是一种可望不可即的梦想。
还有三天就农历十五了，很快就能和雨晴再见面了，瑾瑾中午正吃着饭，打算着下次看雨晴要买什么礼物哄她开心，手机铃声响起来，是雨晴打来的电话，“喂，雨晴是不是等不及要见我了？”，瑾瑾开心的说道，对面却传来哽咽的男声，“雨晴不行了。”瑾瑾张开嘴说不出话来，眼泪一滴一滴掉在饭盒里，愣过神来，擦擦眼泪，发了疯一样把饭盒扔进垃圾桶，来不及请假，马不停蹄立刻打车到医院。
在车上颤抖着手给刘佑发信息，“雨晴不太好，我在去医院的路上，晚上不回家了。”
赶到医院，雨晴就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一样，鹏飞侧着身子坐在床上看着雨晴，什么都不说，牵着雨晴的手，眼泪一颗一颗砸在床单上，湿了一大片，雨晴被疾病折磨的瘦骨嶙峋，一只腿细的像幼童的胳膊一样，一只腿因为畸胎瘤的影响粗的像绑了个地雷，和瘦弱的身躯极不相符，面色苍白，头光秃秃的，身上的引流管都撤掉了，皮肤因为各种针药，千疮百孔的，样子实在说不上好看，可是他就那样一动不动的握着心爱的姑娘的手，看了半个小时。刘佑忙完科室的事情，下楼赶到雨晴的病房，和瑾瑾一起注视着鹏飞。纵使见过再多的生离死别，此刻的场景对刘佑内心的触动也极大，刘佑瑾瑾攥住女友的手，似乎这样就能保证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午休时间一过，到了上班的时间，刘佑必须回到自己科室工作了。强装打起精神，和瑾瑾告别。瑾瑾为他整理着白大褂的里面的领带，俩人低着头，红着眼睛，不敢对视，生怕一对视，控制不住自己强忍已久的眼泪，“整理好了，回去上班吧。”“嗯”，刘佑转过身去，前往电梯间，瑾瑾默默注视着他离开的身影。
殡仪馆的车到了，瑾瑾走过去将寿衣递给鹏飞，“给她穿上吧”，鹏飞像机器人一样机械的执行着指令，穿完最后亲吻了一下雨晴，“再见，我的爱人。”逝者已去，活着的人不得不担起一切，白发人送黑发人，何等的悲切，雨晴的弟弟数度哭晕过去，父母一下像是苍老了十岁。
父母收拾着雨晴的遗物，大家一起前往殡仪馆，入殓前瑾瑾给雨晴选了一个漂亮的妆容，漂漂亮亮的来这世间，也要漂漂亮亮的回去，直到火化完，高高的雨晴，被装到一个小小的盒子里，狭窄的盒子放得下雨晴的身体，放不下她的灵魂。雨晴的父母拿出遗照，是瑾瑾那天给雨晴化妆拍的照片，雨晴父母说雨晴在走之前经常迷迷糊糊的，总是出现幻觉，清醒的时候总是念叨瑾瑾，说感谢瑾瑾一直的陪伴，自己很满足能有这样的好朋友，给自己选了一张遗照，就是这张化妆的，她很喜欢。她说那是自己最后的时光中最开心的一天，瑾瑾再也绷不住了，搂着雨晴的照片，泪如雨下，嚎啕大哭。
如果我知道那是最后一面，会给你打扮的再漂亮些。
雨晴的葬礼来了人并不多，只有几个高中大学的朋友，父母至亲，还有爱人，送她最后一程。
葬礼完毕，“雨晴留给你的。”鹏飞送给瑾瑾一个盒子，盒子里有一封信，和一顶没有织完的粉色小帽子。瑾瑾打开信封，“瑾瑾，不能按照约定做你的伴娘了。先走一步，勿念。”字写的零零散散，一看就是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写出来的，“雨晴本来想织一个小孩子的粉色小帽子送给你，她知道你喜欢女儿，只是还没来得及织完，就....”鹏飞话还没说完，忍不住抽泣起来。“雨晴希望你平安，希望你开始新的生活，希望能有人陪你终老，之前的写真照没跟你拍过，就是因为她不想耽误你，所以，请你连同雨晴那份，好好地活着。”，“好，我会好好活着，向前看。”鹏飞看着雨晴的遗像，低声说道。
瑾瑾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觉。一闭眼雨晴的音容笑貌就在眼前，起身站在阳台上，望着月亮。农历十五，约好的月圆之夜，你却失约了。
雨晴的名字来由是雨过天晴。听雨晴的爷爷说，妈妈生雨晴那天本来是下着雨的，雨晴出生后，天气变晴朗了。所以起名“雨晴”
雨晴最后一条微博内容是，“今夜电闪雷鸣。”既无风雨也无晴。
“天气凉，起来要多穿点衣服。”
刘佑不知什么时候起来的，为瑾瑾披上外套。
“我对雨晴的离开很难过。”
“我知道”
“我本来约好今天和她一起赏月”
“我知道”
“我总觉得遗憾”
“我知道”
刘佑揽过瑾瑾的肩，“你的感受我都明白，难过就发泄出来。”
“可是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你每天面对患者的生离死别有多么沉重，你的压力该多大，内心要多强大，才能面对这一切呢？”
“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能默默承受。我只想再努力一点，学习的东西再全面一点，拯救生命更及时一点。可是让医学无能为力的疾病太多了，遗憾已成为常态。医学让我学会了更要珍惜眼前人。”
“那我平时也总让你操心的，你明明平时已经很累了。”瑾瑾红彤彤的眼睛望着刘佑，满怀愧疚的说道。
“你是我老婆，这是应该的。”刘佑抚摸着瑾瑾的头发。
“那你一定要做一名好医生，我希望你对我，对医学，都不忘初心。靡不有初鲜克有终。你工作上遇见开心的、难过的、生气的、感动的事情都要告诉我，不许报喜不报忧，自己默默消化一切困难，我们要一体同心，我会尽我所能的去爱你。”
“好。我也希望你能在我面前无所顾忌，肆意自在。我不希望我们有遗憾。”
二人紧紧相拥，生怕失去彼此。
雨晴，我寥寥八千字，写不尽你的痛苦。文笔拙劣，莫要见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