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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许是谢他这次及时的出现,连齐没赶他,三人在一处小客馆落脚。

  小桌上豆点灯火huáng光微弱。

  二人对坐许久。

  谢晚成道,“我看着他就行,你去睡吧。”

  连齐淡淡看他一眼,想拒绝这番好意,默了片刻还是一言不发地起身,走到一张简陋的临时搭就的木板chuáng躺下,翻身背对他。

  谢晚成无声叹息,托着腮帮注视那背影。

  许是那视线过分灼热,连齐迟迟入睡不得。

  良夜静得能听见呼吸,烛火哧哧燃烧的声音格外让人心浮气躁。

  “这么多年了你图什么?”

  好是一段静谧,连齐侧躺着一动未动,只这么问道。

  谢晚成愣了愣,又轻叹一记,“我当你是朋友,来看看你罢了。你要是见着我烦……”

  连齐打断道,“只是朋友?”

  他却也非半分不懂谢晚成的心思,虽自小进王府,跟着渊澄鞍前马后,素来没有可称朋友的伙伴,可光凭两只眼看渊澄和文无隅,多少也能领会到儿女情长这种事。

  只是此间世事辗转,他家主子如今这副模样,他岂能不恨,然而恨又不能,他一向对文无隅敬重有余,而今人已经死了,就算活着,他却也不知该怨谁,谢晚成无辜么,也无辜,所以他也不怨他,可朋友之间因为各自立场不同你欺我瞒,难免芥蒂丛生,以致于见到这个人,他总是迷惑于该怎么对待。

  谢晚成闻言又是一愣,自嘲一笑,“你都知道了还问。”

  连齐没回话。

  谢晚成嘴角的笑意越发酸涩。

  他有断袖之好,别人不一定,即便连齐跟着在他家主子对此习以为常,可谁说他一定耳濡目染了呢。这也是他这久未曾表明心意的重要原因。而看连齐分明早有所感受,他懊悔丢了自己那套玩世不恭的脾性。

  人活一世,能有几个十年?

  好一会儿,谢晚成起身走向连齐,站在chuáng榻边,明明灭灭的烛火中,他的神情异常坚定,“我就是喜欢你,你呢?”

  连齐还是没出声。

  “你无意也罢,反正都这么多年了,我能等。”谢晚成讪讪耸肩,云淡风轻地给自己立了个誓。

  连齐眼神迷离望着眼前墙壁,“我不能扔下主子,你没必要受这份累。”

  谢晚成心头一喜,“我愿意呢?”

  连齐却接道,“你告诉我,文公子是否还活着?”

  谢晚成怔住,不觉抿了抿嘴。

  他们之间注定无法纯粹只谈彼此间的情意。连齐护主之心已成他命中唯一,而谢晚成,牵涉其中自也难逃。

  犹似有此方能有彼的jiāo易。

  “我们不能只谈自己吗?”谢晚成有些埋怨。

  这种顾左右言他的回答,难免有点此地无银的意味。

  连齐肩膀抖了抖,似是笑了声,“你以为可能吗?我为主子没错,你为文公子也没错。”

  “你为什么认为无隅还在人世?”

  “文公子对王爷如何,你是一路看过来的。他会为王爷舍了自己性命吗?”

  谢晚成默立片刻,坐到chuáng边,低低道,“我知道他不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他若对王爷无情无意,不会管他的死活。”

  连齐掀动衾被坐了起,“若真如你所说,他的情意太过凉薄,远远不及你和文曲,说是相识一场也过分。他让主子毫无尊严地活着,还不如杀了他。”

  谢晚成侧过身,看着他,昏暗中那张冷酷的脸满是哀愁,隐约有点乞求之色。

  连齐微微低头一笑,眸中无数悲感jiāo加,“求你件事,若是文公子尚在人间,你替我向他讨一剂比‘封情痴缠’更烈的痴毒,如此,主子就不必再遭人冷眼。”

  谢晚成垂下眼,心中感慨良多。连齐从来没求过人吧?至少没曾求过他。

  一声模糊不清的呓语,那厢渊澄踢开衾被翻了个身,半边身子吊在chuáng榻外,却还酣睡正欢。

  连齐欲下chuáng帮他盖好衾被。

  谢晚成按住他肩膀,走过去轻手将他翻正身,把被角掖好。

  chuáng头一方糊在宣纸上拼凑得参差不齐的画绢。

  谢晚成看了一眼,不知该作何感想。

  他知道封情痴缠这种毒。初到京城和文无隅碰面那会儿,他将早年游历四方的趣闻趣事讲给文无隅听时,就曾提到过。

  此毒确实一星半点即刻要人成痴。但并非无药可救,剂量少,一年后将自行痊愈。但看他这般,五年了,心窍尚不得明显的恢复,想必剂量过大,是否损伤了根本也未可知。

  翌日。天朗气清。

  “我会将你的话带到。”

  谢晚成丢下这句,没敢看连齐一眼,便策马疾去。

  第121章番外山河故人

  大齐朝万里国疆之内一个丁点大的小镇。

  民风淳朴,路不拾遗。

  热闹的集市,赶场的百姓络绎不绝。

  混杂在道旁摊贩中有个人衣着倒寻常,就是相貌有点不同,右眼是残的。

  没错,就是文无隅本人。

  贩卖的东西…一言难尽。

  “常拂吾身,一日三省,扫尽尘埃,祥气长留…”

  文无隅坐下一把矮小的马扎,膝盖都要顶到下巴,夹在摊贩中麻木不仁地唱卖着。

  面前一堆麻料竹竿制成极为敷衍的拂尘。

  过路百姓偶有侧目,但没人驻足片刻。只卖两文钱一把,生意还是十分惨淡。

  不过这门生意受众本来就小,经常是年过五六旬的老妇人比较青睐。

  却没落魄到生活拮据的地步,只是家用确实得计划着来,潜心修行也得吃饭,没有三餐两餐总要,再怎么样凭手艺过活,不丢人,于是甘之如饴有一年了。

  道是五年前他几乎把仙客居掏空,去了京城后,时隔两年突然出现在文曲面前。

  文曲早前被谢晚成告知他家主子死于一场大火,哭天抢地险些背过气去。

  好不容易坚qiáng起来重振仙客居,日子平淡无奇也就这么过。

  谁知主子死而复生,差点把他吓死。好赖是救命之恩大过天,这辈子跑不掉,文曲认命了,没舍狠揍他一顿,倒是涕泪横流地好生慰劳了一番。

  岂料第二日文无隅揣了把票子又跑路了。

  走之前千叮万嘱不可将他还活着的消息告诉任何人,包括谢晚成。

  万万没想到,文曲要靠得住,公猪都能生崽,转头就跟谢晚成唠嗑说漏了嘴。

  以致于两年后文无隅再度回仙客居拿票子,险些被谢晚成堵个正着。只能匆忙揣了几锭银子走人。

  这日子不知何时是个头。白云观也不是不能回,只是混成如今这般世俗,没脸见师父。

  晃神的功夫摊前一片黑影。

  文无隅抬头一看,不甚意外,平淡叫了声,“师兄。”

  谢晚成白眼瞪他,丢下个银元宝,“我全买了。”

  “好,那就收摊。”文无隅起身打包收拾。

  谢晚成生怕他突然不见似的盯着他不放,语气是真狠,“你再跑,信不信我把你腿打断。”

  “信,走了。”文无隅很快拾掇完毕,一个大包袱甩过肩,还不忘提上那张小的可怜的马扎。

  他还活着这事,谢晚成知道了,代表有人很可能也知道了。东躲西藏已经没意义。

  谢晚成只是找人找得辛苦一时气愤,气话甩出去后,自然平静下来。能怪文无隅瞒着他搞一出假死的戏码么,前次不就是他泄露了行踪,这次也不例外。

  住所是一处靠河的茅草屋,能遮风挡雨,冻不死热不坏。摆设什么的就随意了,很是简陋。

  “那个毒怎么回事?”

  文无隅喝尽一杯白水解渴,才开口,“哪个?”

  谢晚成叹一口粗气,他来只有一个目的,把人劝回去,“五年了,他还是痴痴颠颠的。不是会自愈么?你给他用了多少?”

  “一整瓶。”文无隅不痛不痒回道。

  谢晚成大吃一惊,“那得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