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敢赌上后半生的安逸赌上曲家一门荣誉复入谋取天下之路,可一个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的人又想不想君临天下呢。
为今之计只有在皇帝的计策中动手脚。
倘若出现意外,他希望自己的死,能激发渊澄的求生意志。就当他们数年谋划全盘皆输,下场无外乎身死命陨。
这些他不能和旁人道,独自如是慷慨激昂地作想,并且同连齐小心翼翼地进行着脱身之计。
这个时候曲同音收到家仆来报,说有位文姓公子请他相见。
地点在曾时的点翠楼如今红透京城的娼院chūn风楼。
白日上青楼,简直招摇。曲同音来不及顾虑这些,当即赶去赴约。
方至门口便有小厮来引。
楼里很是安静,满鼻的胭脂香味,夹杂着某些糙汉的呼噜声。
偶有打手装扮的武夫侧目,但未有阻拦询问之意,就由他这样大摇大摆地在楼道穿梭。
七弯八拐来到顶楼最角落一间厢房。
小厮叩门即退。
房门打开,文无隅一身绫罗绸缎,光鲜亮丽,益发的风姿绰约。
曲同音没见过穿得如此华丽的文公子,傻愣愣一笑。
如此盛名扬京城的青楼他这般畅通无阻走来难免疑惑,好奇心是人的本能,曲同音理所当然得问了一句,
“chūn风楼莫非是文公子名下之物?”
文无隅闻言独眸笑成一轮新月,“曲大人的想法总是如此独特。风月场,有钱能使鬼推磨是再合适不过的。”
“哦。”曲同音撇了撇嘴,往chuáng榻瞟了一眼,被铺gān净整齐一丝不苟,“你今日方到京城?”
“有几日了。”文无隅欠身沏茶,也不多言。
曲同音没好再问,看着他给自己斟茶,发现那宽袖下不经意露出的手腕上戴着一串雾白的手串。
文无隅坐定,道,“不知曲大人还否要我去见王爷?”
“要、要…”曲同音茶方入口听他问话忙吞下回答。
“如此,我有三个条件。”文无隅继续道。
“请讲。”曲同音于是正襟危坐。
“第一,要在白天去。第二,必须不被皇帝得知,至少在我离开京城之前。第三,保证我见王爷时四周无人看守。”
曲同音想了想,道,“若是白天时间会很急迫,买通虎贲军也得费一番功夫,你计划何时去见王爷?”
“今明两天,做不到就罢了。”文无隅闲闲道。
曲同音默了片刻,一咬牙应下,“明天午后,你看可以么?”
“那便申时初,我在王府一里外的茶坊等。”
翌日午后。
距离约定的时辰尚有一段闲暇,文无隅叫了辆马车,提前出行。
目的地安定侯府。
一年前齐玦回京,得此安定侯之封。一则治军有功,二则西陲前些年屡有邻近外族小规模犯境,齐玦不仅次次击退,更将小邦之国如数收服。
虽不至居功至伟,但以此皇帝完成他多年想晋封齐玦的心愿,特昭他留京修养。
这一年来西陲一切稳定,齐玦便迟迟未赴边关。主要原因还是怀敬王被幽禁一事。
皇帝决意如此,齐玦有心劝谏但无力改变,只得静观事态发展再择援手。
不速之客的到访委实让齐玦倍感意外。
他和这位文公子连点头之jiāo都称不上,在江南道那时没曾说过一句话。
充其量就是见过几次的陌生人,面熟而已。
一见面,两人都尴尬。
文无隅倒很快适应,字里话外的意思是这侯府不愧是大将军府邸,庄重肃穆,恍惚可以想见千军列阵之赫赫军威。
齐玦觉得好笑,开口阻止这种客套话的继续,“文公子专程来访不会是为了夸我一番吧。”
文无隅笑容可掬,“在下所言也是实情啊。”
齐玦笑道,“那便多谢文公子夸赞。你我大可不必如此客气,有话不妨直言。你是为王爷之事而来吧?”
文无隅深看他一眼,欣然道,“将军是个慡快之人。不过我主要是为将军而来。”
文无隅称他将军,而非侯爷,过多是尊敬他沙场善谋悍勇,侯爷却是个名利场的称呼。
齐玦或多或少有些会意,这一年朝堂内外无不称他为侯爷。
但说为他而来,未免让人迷惑,“此话怎讲?”
文无隅沉默片刻才开口,意味不明地笑,“不知将军如何看待功高盖主?”
齐玦一愣,审视他,文无隅不避,坦dàng相迎。
沉默相顾间各自心思百转。
齐玦先移开视线,低笑道,“这个词用在我身上不合适。倒是文公子怕是有离间之嫌。”言间敛了笑又看他一眼。
文无隅反而神色益发轻松,“功高盖主在于功,将军此时不及,来日未可知。但你手里有权,且是动辄倾覆天下的兵权。权重堪比功高。”
“你不是不知,皇上与我是至亲,天底下再无我族人。”齐玦神情郑重,坚信不移。
如若‘相依为命’都能沦为相残,恐怕世上没有比这更让人寒心之事。
“阋墙之祸寻常大家亦有之,何况帝王家。王爷落入今日境地还不足以成为前车之鉴吗?”
文公子离间之心如是坚定,齐玦不觉皱了下眉,些微有点恼意,
“王爷与皇上另有隐情,该当别论。”
“将军又岂知这当中的隐情不是拢权的借词?”文无隅见他语气厉害,心下也不慌,面上挂着薄薄笑意,口吻平淡地像是在话家常。
齐玦忽地发笑,看住了他,目不转睛,“文公子到底想做什么?”
文无隅无意地拨弄手腕上的砗磲手串,神色平静,目光望着大堂外,眸底一片惊涛骇làng,
“我只是想告诉将军,人心之易变,比千般阵型还难以参透,而人心之险恶,远比疆场厮杀更惨烈。将军若无防人之心,迟早必为自己所害。”
那眼神暗藏了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齐玦不由地心中惊震,便是文公子存心离间,话却不失为箴言,他已然有所体会人心之复杂难猜。
好是一会儿齐玦才回道,
“但愿没有你一语成谶的一天。”
“将军若是知道我接下来要讲的秘密,就不会说但愿了。”
文无隅一脸高深莫测,齐玦不禁心神紧绷,疑惑相望,听他声线压得低极,缓缓道,
“王爷才是齐明秀,将军的亲外甥。”
齐玦如遭雷击,整个人僵住,一双眼微瞪,不可置信、游移、惊惧,好半晌似乎才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猛地挺直身子,张口结舌,“你、你胡说!”
文无隅笑笑,毫无畏惧之态,“一面之词,将军不信是理所当然。但我绝非空口胡说,不如我给将军指条路,长远的,将军可以从我父亲那一代幸存的老臣查起,要经历先齐皇在世时期的老臣。近的,你寻机试探试探曲大人,再近的,将军不妨直接去问王爷。”
齐玦怔忡无言,心绪混乱如麻。这个突如其来的秘密对他来说,过分骇听,便是三条路摆在他面前,也很难快速做出决断。
文无隅顾自又道,“来日方长,将军慎思。曲大人不容易松口,要问还得摸准他的心思。至于王爷,”说到这他站起身来,“我眼下就得去见他,将军若同行恐怕不妥,入夜再去也不迟。”
齐玦望着他,半晌说不出话。
那眉眼之间流露的踌躇之色,和王爷苦思之时实在太像了,文无隅笑道,“将军平时照镜子吗?”
齐玦茫然。
“将军多照照镜子,到底是血缘至亲,比较看看王爷和皇上,谁才与你相像。告辞。”
文无隅躬身拜别,施施然离去。
作者有话说
还记得提到齐玦摄政吗?这里就是原因了。(意思就是后续不会再写他和齐明秀啦,我觉得可以写成另一个故事)
第118章「修改」「完结」
文无隅换上禁军服饰随曲同音进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