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所以,我本有心把你的身世隐瞒,只向圣上禀明是我搞错了。我可以当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发生,只管做我的天星东院之主!但我又发觉你这人野心太大,尤其又以皇室之后自许,将来必成大患!到那时,我火云同样要落个失职不查之罪!最后我决定,在圣上还不知道你的身份之前就杀了你。这样,圣上因为还不能判定你是朱允炆之子自然没必要杀我灭口了,况且同时我又一举灭了江湖中海日楼和舞枫山庄两大势力,更是大功一件。当然,我要杀你必须有个充足的理由,造成我是不得不在你身份查明之前就下杀手的假像。”

  朱潜终于明白了:“你已经找到了理由。”

  “对极了!”火云悠然踱步,“因为你劫贡物的事已被洛战衣和铁兵查出,当然这全是我一手造成的,但又绝不能让你落入官府的手中,圣上可不希望朝庭中有人知道朱允炆或许还有后代活在世上。所以,我火云此时杀你实在是‘迫不得已’,皇上他必会体察下情的。”

  不堪回首

  朱潜目瞪口呆了好一会儿,突然呛咳地大笑:“火云!好个火云!原来你想方设法地让玉麒麟重现,并不是为了对付陈也,你真正的目的其实是我朱潜。我一直以为江湖中唯有洛战衣配做我的敌手,但今日看来……哈!哈!哈!原来你这个任人摆布的棋子……才是真正的布局人……我们竟都……毫无察觉地……做了你的掌中之棋……任你玩弄……”

  火云再一次仰头望那笑容可掬的大肚弥勒佛像,长叹一声:“你错了!我虽然不想被人玩弄,但也无意去玩弄谁!但我已走上了这条路,便再也不能回头,我命中注定要步步计算,时时警醒!所以我与你不同,你的无情是为了要权,而我的无情却是为了要命!”

  朱潜讥讽地看着他:“你又何必故作姿态!以你的才能与机心你会甘于人下吗?有你在天星院,洛战衣的下场不想而知。恨只恨,我一直只以为你是个yīn险小人,不足为虑,谁想我真正的敌人其实就是你!”

  火云淡然一笑:“所以说,螳螂捕蝉,huáng雀在后。叶隐之,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已经输了!”

  “是吗?”

  朱潜突然奋身而起,手中泪血剑扬起了满天的血花。他竟然凝聚了残余的所有功力做出最后的致命一击,朵朵血花透出了无尽的杀意。是的!花散天下。

  但是当那一道白光又一次倏忽来去后,漫天的血影立即消逝无踪。火云身形疾退间,袖中白刃一闪而没。而他对面的叶隐之却凸瞪了双眼,额上一个血洞正在喷出一道血泉……

  花散天下无着处,

  眉心一点尽颜色。

  朱潜空茫地瞪着前方,似乎是不敢置信这种结果,火云竟然破了自己jīng研多年的《飞天舞》剑法,他嘴唇动了动:“你……我包袱里……”话没说完,人便直直得砰然倒地。一代枭雄,终于抱恨而去。

  火云冷冷地看着他的尸身:“你不该将叶小含jiāo给我的,你以为只有你明白那剑诀的含义吗?”朱潜当然不知道,海日楼主的《飞天舞》剑谱被吴素偷刻于左臂给了关山歌,而关山歌又曾拿着剑谱去请教火云,所以火云对《飞天舞》剑法早有研究。

  不过,火云对朱潜临死时的话却有些不解,“你……怀里……”什么意思?目光一转,他突然发觉仰面倒地的朱潜身后背着一个包袱,难道是……他走过去,翻开包袱,里面竟然是个jīng致的盒子,盒面绘的是双龙戏珠的图案,里面装的会是什么呢?

  火云心里猜测着,但他并没有立即打开盒子,只是轻抚着盒盖,然后涩涩地笑了下,竟不知在和谁说话:“现在,你该明白了吧?”

  就在火云问话的时候,一个人正好临门而立,那人是火飞。

  火飞此时的神情却再难形容,有悲,有恨,有怨,有怒,却有更多的无奈和无措。是的,所有的事他都明白了,但他宁愿永远都不明白。他的哥哥,他祸福相依的哥哥,他最喜欢最敬佩的哥哥火云竟是圣上的密探。这到底是个怎样荒谬颠倒的世界?

  火云的神色倒很平静,他转过身来面对着火飞:“对不起,小飞。”

  火飞突然冲了过来,重重的拳头挥向了火云。火云并没有闪躲,结结实实地着了一拳,“砰”的一声,他摔躺在地上并捂住了被打的胸口。

  火云眼睛红红地骂:“你不是我哥!你不是!”可当他发觉火云脸色变得异常苍白时,立即忘了一肚子恼恨,奔了过去:“哥,你怎么了?”

  火云抬头苦笑:“你还真有力气,打这么重?”

  “你……”火飞怒气又升,“谁让你陷害院主?谁让你做坏皇帝的走狗?这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我全不知道?”

  火云沉默了一阵,才缓缓地吁了一口气,看了看四周,面孔上却现出一种深深的悲哀:“火飞,你还记得这里吗?曾经我们就生活在这个破庙里。那时我只有九岁。你能想象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是如何地流làng街头,而且还要抚养他三岁的弟弟吗?”随着话声,火云仿佛又陷进了那一段为了谋生而苦苦挣扎的岁月……

  漫天飞舞的雪花中,一个小小的身影孤独地行走在苍茫的雪地中。

  真冷呀!火云打了个冷颤,把破旧的衫子拉紧一些,用力搓搓早已冻僵的小手,继续低头寻找木柴,没办法,破庙中的弟弟还在等着他回去生活取暖呢!

  想起那座破庙,就忍不住想起那尊弥勒佛,总是咧着嘴大笑,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火云好嫉妒它的快乐,因为现在的他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他虽然只有九岁,却已经无家可归了,还背负起抚养弟弟的责任。母亲早逝,父亲却因武功败给一个叫陈也的杀手郁郁而死,家产也被管家霸占,他和弟弟只能流落街头。他甚至连抱怨的时间都没有,因为他必须想方设法地活下去,想方设法地让弟弟穿暖吃饱,他再也没有力气去想别的了。

  反正,抱怨与哀叹无法挽回既定的现实,更无法让弟弟继续以往衣食无虑的生活。

  现在他最需要的是,一捆gān柴,两个馒头。弟弟怕是等不及了,所以,他的动作一定要快。

  可是僵硬的腿却怎么都不听使唤,双脚也不断传来一阵阵巨痛。昨天被冻裂的伤口一定又裂开了,应该不会再流血了。这种天气,伤口很快会被冻住的。火云无奈地看看穿著一双破草鞋的脚,鞋边有殷红的一片,又渗出血来了。

  终于看到一块木柴,他走过去,伸出冻痕密布的小手,谁想,他的手刚碰到被雪掩埋大半的树枝,一陈刺痛又让他缩回了手。

  看了看自己的手,又青又紫,浮肿得厉害,难怪连碰一下都会痛。但眼前又浮现出弟弟瑟缩在破庙一角浑身发颤的情形,他牙一咬,顾不得手痛,用力抽出了雪下的树枝,简单的几个动作,但如今做来却痛彻心扉。火云qiáng忍疼痛,又去拣另外的gān柴。

  好容易拣完了柴,火云怀抱着又湿又冷的柴往回走,柴上的碎雪掉落在他的颈子上,并滑进衣领里,但他却毫无感觉。他的身体早已冻麻木了,只知机械地迈动脚步,他心里只存一个念头,快回去生火给弟弟取暖。

  让他发愁的是,今天的午饭该怎么办!因为他年龄小,没有人愿意雇他工作。好不容易进了一家杂货店,同意让他帮忙搬货,他却因为饿得头晕,把一个瓷瓶给摔坏了,店主没让他赔偿已经是可怜他了。

  如今的他身无分文,可是不管怎样,他都不能让小飞继续饿肚子了。

  但这茫茫雪地,哪里能找到食物呢?火云边走边想,不知不觉中,竟走到了江边。

  凛冽的北风中,一个身穿锦袍的男人负手而立,大风把他的衣服刮得呼呼直响,他却动也不动,只是盯着眼前被冰雪覆盖的大河,像是恒古以来就站在了那里,面对着寒江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