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这些人被家里长辈纵着宠着,平日里行事颇为任性,从不考虑后果,反倒不想上头那些头脑冷静审时度势的掌权人好打发。

  谢清欢眉眼低垂,目光落在地上那年轻人身上,暖色的灯光照在她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折she出一片清冷。

  原来——是他啊。

  萧朗月看一眼双手抱胸斜倚在门边,明显已经很不耐烦的青年,再看看谢清欢一副泰山崩于眼前而色不改的模样,心中不由暗暗着急——这个青年是白家的幺子,脾气最是喜怒无常,偏偏是白家老太爷最喜爱的一个孙子。欢欢这种无知无觉的样子,连得罪了人都不知晓。

  萧朗月看着风轻云淡的谢清欢,陡然觉得一阵无力。谢清欢前阵子突然对t市的上层结构产生了浓郁的兴趣,对于谢清欢积极主动的态度,萧朗月心中喜忧参半。

  在这个圈子里混,绝不可能单凭导演的赏识就能一直走下去。像林天华这样拍戏不缺钱,拍完了也不用担心场次的人,整个圈子里再找不出第二个来。

  谢清欢如今的年岁也不小了,总要了解这个圈子里那些光明与yīn暗、风光与失意,明白人情往来,互相倾轧,才能真正地融入进去,从而如鱼得水举重若轻。即便她再也回不到最初的天真,这成长的代价,仍是每一个想要在圈子里立足的艺人所鼻息经历的洗礼。

  所以,萧朗月毫无保留,将自己知道的又糅合了各种小道八卦,将t市叫得上命好的大小豪门细细给谢清欢科普了一番。

  那会儿谢清欢听得很是认真,还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萧朗月只当她上了心。如今看来,她根本就没有在意过,更不用提放在心上了。

  也不能怪萧朗月心中焦虑难安,她的本心是好的,也确实是为谢清欢着想,她只是有些害怕了。自接下《山河》的片约,遭遇了各种匪夷所思的破事儿,样样都奔着要人命去。虽然谢清欢人品qiáng大,每次都能神奇地逢凶化吉,但萧朗月的心中还是越来越不踏实——欢欢究竟得罪了什么人?

  谢清欢轻轻挑起眼帘,轻易就看出萧朗月眉眼间的忧虑,微微笑道:“你先去包间吧。”

  萧朗月抿了抿唇,迟疑地看一眼她被人紧紧攥着的裤脚:“可是——”

  “这是先前认识的人,不要紧的,放心。”谢清欢如今走到哪儿都难免要发生点儿事,她不想让萧朗月牵扯进来,只用眼神安抚她,让她快些离开。

  萧朗月忧虑的目光在空中与她一碰,之间她目光平静无波,眼中却好似蕴着无穷的力量,无端地让人觉得心安。

  “那好吧,我就先过去了,你跟人叙旧可不要太久。”萧朗月忽而一笑,垂下眼帘用带刺地目光狠狠戳着赖在地上不起来的人。

  萧朗月也不是蠢人,谢清欢的意思她明白,但让她袖手旁观是不可能的,不如先顺着好友的意思退了,找人过来救场。

  只是,这些闲得无聊的世家子弟真是让人厌恶道蛋疼。萧朗月拧着眉,厌烦地腹诽,默默又加了一句,没蛋也疼。

  “等等,我让你走了吗?”眼见萧朗月要走,让人没蛋也疼的白少开了口,唇边勾着一抹轻挑的笑,“你这长相还过得去,看着也有些眼熟,似乎是叫萧朗月?”

  萧朗月心头一跳,冷冷地斜睨他一眼:“是又如何?”

  “啧啧,真是充满野性的眼神,不知道把眼珠子挖下来之后会怎样呢?”白少一手抚着下巴,眼中透着邪气,“我今天晚上正好缺个chuáng伴,不如凑合凑合,就你吧。”

  萧朗月闻言脸色蓦地一变,她如今跟景烨是彻底分了手,到底也还是有些顾忌白家,才一踌躇不决,那边谢清欢冷淡一笑,眼中凝霜飘雪,目光如钩似剑直刺白少,沉声喝道:“放肆!”

  她心中怒làng卷涛,话出口蕴着三分内力,这两个字就显得格外沉重。就连萧朗月都有些懵了。连萧朗月都有些懵了——这怒意并非是冲着她而去,却仍旧让她心头巨震,两股战战。

  她尚且如此láng狈,直面谢清欢怒涛的白少情况更是不妙。那两个字如同炸雷一般在他耳边砰然巨响,震得他耳中一阵嗡鸣,仿佛千万只蜜蜂一起振翅。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世界处在了一种完全无声的状态中,而此时此刻包间里分明还响着震天的音乐。

  他原本没把谢清欢放在眼里,就算是对美艳夺目的萧朗月,也仅是存了调笑之意,以他的家世,什么样的女人没有,难不成以为他真的非得要一个戏子不可吗?

  “白家第七子,白漠。”清冷的声音在幽静的长廊上响起,分明是平淡轻缓的语调,却仿佛带着无尽的嘲讽奚落,“文不成武不就,混吃等死,无用之辈。”

  谢清欢向来冷静自持,真正的怒意并不在于怒发冲冠,而在于隐藏于平静之下彻骨的鄙夷。她生在高门,身份尊贵,见多了依靠祖荫的人,这样的世家传承几代,就会迅速湮灭。

  萧朗月跟她科普t市豪门的时候,她心中并不以为然。三代为富,五代往上才勉qiáng能称为贵。而t市豪门的传承,最多在三代。

  这些所谓的名门,分明还在原始的积累期,就敢纵容子弟任性妄为,当真可笑。眼前这位白少,显然是先前亏吃得太少,以至于眼高于顶目中无人。

  谢清欢原本是做帝师的,手把手将初见时性情有些懦弱的少帝教成了威武霸气一代明君,心志坚韧苦心孤不言自明。大雍帝君曾有‘帝师一怒,天下震颤’的笑谈,就连少帝也不会轻易拂逆她的意思。

  而白少被家里头的大人娇宠坏了,硬生生将这脾气惯得连女人都不如了,别说遇见真正的硬茬了,就是他大哥略一挑眉,做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都能镇得住他。

  白少被谢清欢这么当头一喝,心中悚然一惊。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脑中的嗡鸣声总算是慢慢散去了,昏懵的神智也变得清醒,此刻他才发现——身体僵硬得厉害,完全不受大脑控制了,因为恐惧。

  寂静的长廊,暖色的灯光,分散开来站着的三人,以及横在地上cos抹布的青年,气氛显得十分冰冷且还透着诡异。

  白少是觉得惊怕。这种惊怕不是他大哥雷声大雨点小的教训,而是家族例会上,老太爷毫不留情地训斥他的叔叔伯伯的那种qiáng大的威压。

  老太爷今年七十多了,jīng神却还很好,训起人来中气十足,那些个叔叔伯伯小时候都是跟着老太爷长大的,教养很是严格,行差踏错了受到的惩罚也严厉。

  到了白少这一辈,老太爷的戾气没那么重了,家族中也出了其他几个比较有出息的孙子,白少学啥啥不成,就养在身边凑个趣。谢清欢方才说的那句无用之辈,直直戳在白少的心窝子上。

  第一感觉就是我都无用了那么多年了,照样吃香的喝辣的,开着跑车泡着妞,日子过得乐无边,比起你们这些取悦大众的戏子,还不是云泥之别。

  随即又觉得不舒服,他是白家的第七子,也就是加上叔叔伯伯家的,他上头还有兄姐六人,能称得上吃喝玩乐样样jīng通的只有他,当然,无能之辈也只有他。

  再然后才是怕。他之所以能讨老太爷的欢心,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嘴甜,且人傻,分不清好赖,这样的人在老太爷眼中定然是十分新鲜的。

  但是老太爷是什么人他心中也是清楚的,这个人就算如今老了,心性仍然没变,他的身边从不养着废物。

  想到这里,白漠才悚然而惊。他这样的无用,一旦白家有什么需要作出牺牲,那个人定然是他了。

  谢清欢冷冷地看着白漠脸上的色彩转换,低了头对抹布般的某人轻声喝道:“你打算在地上赖多久?”

  那人微微一动,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松开她的裤脚,又缓缓地爬起身,仍是坐在地上,扬起脖子愣愣地看着谢清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