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他叫许易周,是许太傅的亲子。当他告诉我时,我在心里悄悄将他和其他皇子的伴读比较了一下,嗯,还是觉得他好些。

  没想到向来偏心的父皇终于有一次心正了一回,我如是想。

  两个孩子在一起比一个人的时候快乐的多,虽然许易周这家伙看起来一副年少老成,但其实也是个爱玩的家伙,我们俩在花园里抓蝴蝶,玩泥巴,爬树,捉迷藏……

  只有那个时候我才觉得我是真的快乐的,原来孩子的世界不是每日看着自己母妃那张冰冷的脸而担心自己一天的吃食,也不会因为父皇的一句不满而饿上一整夜。

  母妃管我严,从来不许我随意吃些什么东西,可偏偏我嘴馋,许易周这家伙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竟然偷偷摸摸给我带了好几次宫外的零食。

  “这些东西好吃吗?”他问我。

  我自是点点头。

  “那当然好吃,这些可是我妹妹最爱吃的零嘴了。”他一脸温柔和骄傲。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她的名字,来自她的哥哥。妹妹有什么不一样吗,我也有很多妹妹呀,我心里产生了疑问。

  再后来的一次,那天我和他约好了我们要到御膳房里偷东西吃,结果他带了个小尾巴。

  那是我第一次见她,小小的嫩嫩的一团,手里紧紧的抓着许易周的衣服不肯撒手,看了我一眼便害羞的低下头去。嗯,是个害羞的姑娘。

  听着她叫我一声“辛哥哥”,脆生生的,真好听。我心里琢磨着,为什么我的妹妹叫出来的不是这样的声音呢。

  那次,因为小姑娘跑得慢,我们三个孩子被发现了,我被父皇禁了一个月的糕点。小姑娘心疼我,尝尝把家里的糕点带来给我尝。

  后来几年,许是欢喜太过黏人,易周向来宠她,于是不论如何都带着她,就是这番,我与这小丫头也熟捻了起来。

  瞧着她从小小的粉团子慢慢地长成端庄的千金,也只有我和易周知道,这小丫头脸皮底下的第二幅面孔,jīng灵古怪的拿她没办法。

  她时常会做些恶作剧,我和易周也都是一笑了之。

  那年征战,我知道我继位的唯一希望便是打赢这场战,而皇室的战争是很残酷的,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我想,若是他人继位,也许易周和欢喜也会受到我的牵连吧,那不如这皇位我来做罢了。

  于是我受皇命,易周是打仗的一把好手,这个我再清楚不过的,所以便有些轻敌。

  而易周的死是我没有想到的,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便是我,若不是我太过自信,也不可能将他直接推上万恶的深渊之中。

  他为了保护我,最后却死的连尸骨都分辨不出。

  易周死前跟我说,“替我好好照顾她。”

  我哭着答应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那个她,我自然明白是指欢喜。

  他死前最放心不过的便是他的妹妹。

  回京之后,我顺理成章的登上太子之位。

  我看着哭晕在灵堂前的她,一时间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皇宫里的人情冷暖我从小便体会了个够,现在已经失去了一个好友,我不想连着最后一个能够推心置腹说话的人都失去,于是我选择了瞒着。

  父皇驾崩那年,众兄弟都在灵堂前大发孝心,我不愿与他们一起演戏,只独自在夜里流上几行泪,而那是的她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给我地上一方手帕,给我讲些其实一点都不好笑的笑话哄我开心。我一时间竟没注意,小时候那古灵jīng怪的丫头不知何时竟也会安慰人了。

  而我,不知何时起,竟对她生出了些除哥哥外的别样的心思。

  父皇驾崩,我顺理成章的继位,可即便是顺理成章,总会出现流血的事情,而每每夜里我开始怀疑自己到底做的对还是不对的时候,开始后悔,我脑子里都会浮现她的那张明眸皓齿的脸蛋。

  为了她,我也要坚持走下去。

  我登基那年,曾将自己心意与许太傅隐晦提及,太傅自然是明白,但考虑到欢喜年纪尚小,于是决定将此事推迟。

  那是我觉得过去的最慢的两年。

  两年里,欢喜还是经常带着宫外的零食进宫来看我,时不时还跟我说说宫外的新鲜事。于是,这不知从何时开始,变成了我在这深宫里唯一的慰藉。

  可还没有等我将她娶进宫中,夷国开始挑衅,这自然是想要开战的前兆,但我没料到这夷国国君手段竟如此yīn暗残忍,竟然连我手下的能来带兵出征的将士杀了个一gān二净。

  被bī无奈,我只能亲自挂帅出征,那晚,我仔细想想,那丫头已经好久没有进宫来找他聊天了,即便一次又一次的安慰自己,也许她是被其他事情绊住了,可是我越来越不安。

  直到那夜,我出征的前一晚,她牵着一个男子的手向我走了过来。这让我自发的便产生了敌意。

  我从来没有见过她流露出这样小女儿般的娇态,那样温柔,宛如一个怀chūn的少女遇上自己的情郎。

  她阻止我御驾亲征,我心里莫名暖意,她还是心疼我的,想起自己挚友的嘱托,我决定若此事解决完了,即刻便娶她做我的新娘。

  我站在一个哥哥的立场上质问那个男子,欢喜百般维护,我心里有点苦涩,当年那个只知道拿笔在我身上乱涂的丫头竟然也学会了疼人。

  那夜,那个男子送她回去后又去而复返,他跟我说他有能力替我扳回这一局,我没有立马答应,可心里却清楚,这丫头的眼光确实不错,这人不是池中物。

  可家国大事在前,儿女情长什么的根本不直一提。

  我没有刻意为难他,只是摆出来一个该有的姿态,最后我与他约定,若他胜利归来,便给他足够的资本能够娶欢喜进门。

  我心里明白,他绝不是当玩笑说说而已,但心里已经沉下去几分。

  欢喜能得知当年的事情我是没想到的,她发了很大的脾气,甚至发话说若是他有什么事情,便要恨我一辈子。

  好狠的话啊。

  随着边境一封又一封的捷报,我开始慌了,我不愿将从小护到大的公主给出去,想把她一个人藏起来,锁在屋子里。于是,我冒出来一个荒唐的想法,连夜找了许太傅。

  我知道,作为一个父亲,相比起从小一起长大的我和那个完全不知根知底的乡野村夫来说,他自是会选择我。

  太傅本是不赞成我的想法,但还是无奈同意了,那一刻我竟然是无比雀跃的,就像小时候得到心爱的糕点一般。

  我开始满心欢喜等着约定好的那日,并派人将宫里最好的寝殿收拾了出来,前线准备回京的消息让我越来越慌乱。

  她最后还是跑了。

  她去找他了。

  即便在知道他已经死了的情况下。

  我苦涩的想,那个我从小捧在手心的姑娘,有一天被人抢走了,我又成了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孩子。难道我真的做错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