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心接到孟义云电话的时候,一点也不意外。
上官菁倚靠在玻璃门边,看着唐心坐在泳池边,单薄的背影在橘红色的余晖里,跟前大片的清澈水面映着光影,衬托着身影更是寂寥。
凉风习习,一双光洁的长腿浸泡在水里来回晃动,漾开一圈圈涟漪,使得整片光芒像丝绸一般有规律地皱起铺平。
上官菁光着脚丫走过去,踩在冰凉的地面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直到她停在唐心的身边,学着她坐下,双腿放进水里,红色的薄纱长裙在水面铺开,透着妖艳的美。
唐心抬起手撩起卷发往后梳,随意道:“孟义云想见我。”
“嗯。”
上官菁微微仰头,看着远处停留在树冠顶点的红日,“正好合我心意。”
“怎么?”唐心转头看向上官菁,“上次跟杜未景出去又闹了?”
上官菁扯着红唇,魅惑一笑,“我们什么时候没有闹过?”
“四年了。”唐心感慨,“就算是一块石头,也该被你焐热了。”
闻言,上官菁轻蔑地低笑,“我喜欢他,可不止四年。”
落日柔和,她却是觉得刺眼,不自觉地微眯上眼睛,将浮起的苦涩掩进眸底,“我现在才清楚,一个人不爱你,可以无情到什么地步,你永远都想象不到。”
上官菁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唐心却从中听出了属于她的另一番心痛。
自从孟喻承爱上辛甜,他对她又何尝不是残忍?
多少个不眠夜,每每梦回,都是孟喻承冷着一张脸,将她无情地踩在脚底下。
触及心底的伤痛,唐心眼神一黯,迅速将自己抽离出来,强装自然地换了个话题,“你猜,孟义云找我会是想说什么?”
上官菁笑笑,“孟义云不可能这么早接受你,现在主动找你,也只能证明他动摇了,而不是说你有百分之百的胜算。”
“我知道。”唐心活动下泡到麻木的双腿,勾起水往远处甩,溅起大片水花,“我现在只不过是他的权宜之计,他可能就是想知道我对他来说有多大的利用价值。”
“没想到,你对自己的定位还挺准确。”上官菁笑着说,语气里却是没有一丁点称赞的味道。
唐心乐此不疲地撩动凉水,水纹一圈圈晕开,越来越远,看起来也是丝毫不把上官菁话里揶揄的意思放在心上。
“我有的是耐心陪他老人家玩,只怕再过一段时间,耐不住性子的人就是他了。”
上官菁看了眼唐心后,施施然地将眼神挪到池边,看着红色裙摆随水波上下浮动,妩媚的凤眸里也跟着漾开笑意,“快了,趁着孟喻承还在床上,把辛甜处理了也好。”
说完,她突然想起来什么,再次看向唐心,“听说再过两天就是孟梓玚的婚礼了?”
“嗯,梓钰有问我要不要过去参加。”唐心停住玩水的动作,转头看着上官菁,“怎么?你对孟梓玚也感兴趣?”
“不是。”
上官菁犹豫片刻,“到时候婚礼,孟喻承和辛甜应该都会出席。”
“嗯,新娘是辛甜的闺蜜,到时候辛甜是伴娘,梓钰也提过。”说完,唐心抬起腿,搭在泳池边上,稍稍垂眸,“所以,我也在考虑到底要不要去。”
“你不是一直都想看看孟喻承?”
“是,但是……”唐心迟疑半晌,缓缓将湿漉漉的双腿曲起抱住,“我想见他,他却不想见我,去到那里我又能怎样?”
当时在楼梯拐角处看到的那一幕亲密的画面,已经无限次在眼前滑过,像是个不会结痂的伤疤,一旦想起就会撕开一道伤口。
她可以为孟喻承做任何事,但是,唯独没有勇气去面对他跟辛甜在一起的画面。
上官菁从水里提起双腿,站起身,沉重的裙摆还在往下滴水,紧紧地贴在小腿上,水珠顺着脚踝往下流。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唐心抵在膝盖上的脑袋,眼底神色不明,“想见他就去吧,除此之外也没什么机会了。”
说完,上官菁踩着一地的水,走向玻璃门。
留下唐心一人在晚风里,随着夕阳渐沉,风更凉,沾了水的身体微微颤栗。
……
孟家。
自从孟义云打完电话,他就一个人坐在阳台边的藤椅上,看着火红的天边渐渐铺开灰暗的云层,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像是在低吟。
在此时此刻,他越发地感觉到胸腔里平缓跳动的心脏在衰老,一天比一天无力。
就像那残留下来的晚霞,始终逃脱不了被黑暗吞噬的命运。
唯一能做的,就只是垂死挣扎。
孟义云想得入神,连夏伯拿着毛毯走过来都没有发现,直到他将毛毯放在腿上,才猛地惊醒过来。
仰头对上夏伯关切的眼神,看着在晚霞底下扬起的花白头发,还有那一脸岁月的印记,孟义云心里那份无能为力更是沉重些。
他轻叹一声,转头看向天边,“老夏,你看咱们是不是很像那夕阳,都快消失了,还在挣扎。”
夏伯顺着孟义云的视线看去,脸上依旧挂着和蔼亲切的笑容,跟孟义云相比起来,倒是多了几分洒脱。
“老爷,生老病死是规律,谁都逃不掉。只要这一辈子,咱们都过得没有遗憾,问心无愧,就已经算是不辜负上天安排的这一世。”
孟义云笑了起来,笑声爽朗,“还是你老夏看得开。”
“我只是清楚,不可改变的事物,就算再怎么不甘,再怎么横加阻拦,都是徒劳无功,那又何必费那些劲呢?”
夏伯低下头看着孟义云,语气颇有开导的意味,“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是,是这个理。”孟义云点头应着,眼神却是实诚,映着夕阳的眼睛里依旧闪烁着不甘的光芒,“但是,为人在世,还是要能做到哪步就是哪步。”
夏伯一愣,显然是没想到孟义云会这么轻易地就领悟到他话里的意思,当下也是想不出别的话来应对。
阳台上安静良久,最后一抹残阳被黑暗吞噬,孟义云才掀开毛毯,拿过一旁的拐杖站起身,声音像是苍老了许多,“我孟义云这一生,能多做,绝不少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