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孟喻承这种眼神看辛甜,都能稳稳地一击必中,当然这一次,也不例外。
距离答应面对已经过去两个小时,辛甜还一个人窝在躺椅上,一脸郁闷地看着窗外彻底暗下来的天空,不愿意去承认心里蠢蠢欲动的着急。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孟喻承翻阅文件时,纸张摩擦的声音。
辛甜烦闷地抓了抓头发,转头看向孟喻承,灯光底下,他专注地看着文件,手里的钢笔时不时在纸上写写画画,看到不对的地方时,还会略一皱眉。
都说男人认真的时候很帅,这句话用在此时就非常应景。
只可惜,辛甜现在一心想着:某人是她的克星,某人有毒……
就这样,孟喻承在辛甜充满怨念的眼神下,宠辱不惊地看完今天的文件,末了,还心情甚好地看向辛甜,颇有调笑意味,“看够了没?”
辛甜愤愤地“哼”了一声,特别有骨气地别过脸,整个表情都在表达三个字:少臭美。
这时,孟梓玚推门进来,手里提着一个粉色的小纸袋,另一只手上拿了份病历,“刚才一个护士让我拿这份资料进来。”
辛甜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过来,眼巴巴看着孟梓玚将病历交到孟喻承手里。
等了一会,见孟喻承也没有先给她看的意思,便冲着他皱了皱鼻子,再看向孟梓玚手里的袋子,“那是什么?”
“啊,对。”孟梓玚如梦如醒,提起袋子晃了晃,这会,辛甜才看清那袋子上面的玫瑰爱心桃里,分明写着三个花体英文字母,两个大Y和一个小M。
“这是怡儿给你们准备的喜糖。”
“喜糖!”辛甜从躺椅上下来,一溜烟跑到孟梓玚跟前接过袋子,伸手进去把里面的盒子拿了出来,以紫罗兰彩画为底一束小小干花点缀,彩带上别着一小张婚纱照,身着婚纱礼服的夫妻两,中间牵着穿公主裙的孟萌萌。
整个喜糖包装,就能看出张晓怡是花了很多心思在上面。
再回头看那三个字母,也就猜出来是代表他们一家三口的英文缩写。
看着包装这么好看,辛甜不舍得拆开来,就重新将盒子放回袋子里,笑着说:“喜糖收下了,沾沾你们新婚夫妻的喜气。”
“嗯。”孟梓玚应完,看了眼孟喻承包裹着的石膏,有些担心地问:“小叔,下个星期六就是婚礼了,你到时候能去吗?”
孟喻承合上病历,抬头看着孟梓玚,“我还有辛甜,不用担心,你的婚礼,我怎么能错过。”
“好,那到时候我就等你过来。”说着,孟梓玚眼神再次落到病历本上,“这份病历是谁的?”
“是……”孟喻承沉吟片刻,“辛甜生母。”
闻言,孟梓玚下意识地看向辛甜,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关于辛甜生母的信息,他是大致了解的,一个劣迹斑斑的装死母亲,对辛甜来说,重新去接受和认识,这条路必定艰难。
辛甜倒是不以为然地冲着他笑笑,“梓玚哥,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没事的。”
孟喻承看了看辛甜后,视线重新回到孟梓玚脸上,“今晚换班?”
“嗯,江少说有事情要处理,让我看一夜。”
孟喻承没再说话,墨眸幽深潜藏着的意思,孟梓玚很快就领悟过来,“我先出去,你们聊。”
随着病房门被关上,孟喻承的气场突然严肃起来,一股不好的预感从辛甜的心底里滋生开来。
他拍了下床边的位置,抬了抬眼,“坐下来。”
辛甜依言坐下时,那份病历递到到她的跟前,见到凌荟那两个字,她却是不自觉地拧紧眉头,连伸出手去接的念头都没有了。
辛甜抬手将病历推了回去,“你刚才不是看过了,你跟我说就好。”
“嗯。”孟喻承收回病历,平静地开口:“重度神经衰弱,还有抑郁性神经症。”
辛甜一怔,讷讷地看着他半晌,“多久的病症?”
“根据病人口述,是十四年。”
“十四年……”辛甜低下头,小声地重复一遍。
这种长达十几年的抑郁症病人,她不是没见过,大部分都过得生不如死,每一个失眠的夜晚,对病人来说,都是一次漫长的煎熬,是翻来覆去的无尽折磨。
而且,随着患病时间越长,那种求死的念头只会在日复一日的生存夹缝中肆无忌惮地成长。
越是往深处想,脑海里就不自觉地将凌荟跟那些病人的形象重叠起来。
辛甜猛地摇了摇头,把可怕的幻想从脑子里甩出去,喃喃自语道:“她怎么可能会地抑郁症,那么没良心一个女人,难道不是过得很开心吗?抛弃我,她不应该是过得很好吗?”
“你听我说。”孟喻承摁住辛甜的肩膀,倾身靠过去,“我私底下调查过凌荟,她确实在国外过得不好,得抑郁症的原因,不全是你。”
“过得不好?”辛甜冷笑一声,“所以才回来找我?”
孟喻承拢眉,眸光深了些许,“她回来,是因为她也被抛弃了。”
在辛甜沉默的时间里,孟喻承将调查来的事情有条不紊地讲述给她听,期间他犹豫过,最终还是决定不把那三年的疑点讲来。
一是说出来没用,二是怕打击了辛甜。
与其现在徒添烦恼,还不如过段时间查清了再解释。
故事讲完的半个小时,辛甜一直没有说话,脑子里突然被塞进这么多东西,有些消化不来,或者说更多的是无能为力感。
无力接受凌荟的过去,无力接受一个被包养的母亲。
她的胸口像是被塞进一种沉重的湿海绵,连着呼吸都有些困难,眼神空洞地看着自己的手背许久,忘了眨眼的双眸干涩得很疼。
她能理解孟喻承在这种时候说出真相,却也是怨恨的。
“辛甜,我知道你会怪我在这种时候说出来。”孟喻承伸手覆上辛甜的手背,将她的手圈在掌心,声音低沉。
“一切都是她的选择,你没必要同情她,也没必要因为她的病而轻易原谅,她欠你的,该怎么拿回来,就怎么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