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章是她自找的

  开学的第一-周,就这么过去了。

  而不知所措的七海,依然默默的旁观着。

  旁观她心中原本端庄稳重的早坂爱,将那般柔媚依人的第二面变成了某种常态。

  旁观以恋爱为目标的岩永琴子,似乎对那样的早坂爱毫不在意,继续闹闹腾腾的跟荻原明玩着游戏。

  旁观荻原明一如既往的过着日子,对于曾经那样赞赏过,矛盾过,甜蜜过,甚至突破了男女关系最后一层的诗羽,再没有丝毫的关心,丝亳的想念,甚至一句都没有提起。

  准确的说,是谁都没提起过。

  就好像她从未出现在这个家里,没有和任何人认识,好像以前的一切所见,都不过是自己的幻想。

  这种生活中某个熟悉的人突然消失,突然被所有人遗忘掉的感受,让七海心里发冷。

  她已经很多次打开和诗羽的聊天界面,却被“如果让霞之丘小姐知道,不就是给荻原

  先生找麻烦吗”这种有悖女仆准则的逻辑所制止,一直没能发出一个字符,只是默默的关

  掉。

  但在某一天的打开和关闭后,七海终于忍耐不住这种怪异的消失感,在内心阵阵寒意

  的驱动下,想去追寻一点痕迹,以证明那一切并非自己的幻想。

  她走进了诗羽的房间。

  在日常的维护打扫中,她其实很多次来过这个房间,并在普通的收拾完后离开,但是

  今天,带着追寻痕迹的目的走进这里,七海才骤然发现了异样。

  房间里,其实不怎么有诗羽存在过的痕迹。

  床头柜.上有本诗羽买来在这里看的小说,不过是市面上的,没有什么明确的私人感,

  除此之外仅有的痕迹,就是梳妆台前没用完的护肤品,和浴室中没用完的洗浴用品。

  在心寒的焦躁感中,七海做出了平日绝不会无缘无故做出失礼举动一她拉开了带有

  隐私意味的衣柜。

  以前如果有要洗的衣服,诗羽会丢进脏衣篮,或者放在床边,而七海会拿去洗好晾好

  放进衣柜,由此知道诗羽在这里,是放了一些衣服的。

  可是今天拉开衣柜,七海只看到了空荡荡的衣架,里面一-件衣服都没有。

  这份痕迹的消失,让七海瞳孔微缩,陡然意识到了什么。

  诗羽最后一次到来的名义是毕业旅行,来时的她,拉着-个旅行箱。

  她把衣服全带走了,也就是说

  七海不可置信的拉开了衣柜里的抽屉,那个抽屉没有上锁,连钥匙都在上面好好的插

  着,可七海隐约记得,之前这个抽屉上是没有钥匙的,虽然没有去开过,但既然特意拔掉

  钥匙,就说明是锁着的。

  从拔掉钥匙的锁着,到插回钥匙的“还原”,拉开抽屉的七海,自然没在里面看到什

  么东西。

  七海一把关上衣柜,急匆匆的打开了书桌、梳妆台、床头柜的所有抽屉柜子,结果也

  很显然一那些储物格里,都和她最初买来家具时一样干净。

  怎么会这样

  七海拿出手机,在放假前的最后--次见面后,第一次向诗羽发出了信息。

  [霞之丘小姐,你放在家里的衣服为什么都不见了?不来了吗?]

  片刻之后,-条消息发了回来。

  [怎么了青山,想我了?]

  收到这条信息时,七海都能想象出诗羽那玩味调笑的表情。

  她简单直白的回道:[想,所以霞之丘-姐.].

  [嗯,不去了,不过想我的话,青山小姐随时可以来找我玩啊]

  [要不现在就来吧,我今天有社团活动,还没回家呢,咱们可以找间餐厅一起吃晚餐或者说你想来我学校看看?食堂的餐品也还不错哦]

  依然是记忆里那样,如同自顾自一般的说着话,学握着话语的主导权。

  七海快速回道:[不,抱歉,我这边有点事,等下再回你]

  如此乱糟糟的回复完,七海抓起除了生活消耗品外,唯一能证明诗羽在过的床头柜上的书,快步冲去了休闲房间。

  今天早坂爱没有来,听说去和学生会的小书记逛街了,房间里只有玩着游戏的荻原明,在这个没有泡茶的时间,面前摆着的是可乐。

  面对快步走进屋里,瞪大眼睛站在自己面前的七海,荻原明手-抖按下暂停,有些紧张的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七海紧紧抓着手里的书,嘴唇的动了动,声音有些发颤的问道:“霞之丘小姐,走了?”

  荻原明神色微动。

  那之后,荻原明松了口气,慢慢收起脸上的紧张,拿起可乐说道:“我还以为出什么

  事了呢,走了,不来了。

  七海不可置信的往前踏了一步:“为什么会这样!?”

  “要说为.么荻原明有些不知如何说明,-番犹豫后简单的说道,“也没太多

  为什么,就是她有她的生活,我有我的生活,决定之后各过各的,就不来了

  那是什么理由啊?”

  七海很难理解,很难理解的问道:“人本来就有各自的生活啊,不住在一起的话,就

  叫做各过各的吧,但那和不来了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决定各过各的,就不见面不来往了?

  自从成为女仆之后,七海很少露出这样不冷静的一面,也很少不,是从未对着荻

  原明用质问般的语气说过话,用质问般的方式刨根问底。

  荻原明答不上来,反问了-句:“你很在意吗?

  “当然很在意。”七海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如果这样就不再联系了,变得毫无关系

  了,那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到底算什么啊?

  荻原明有些发愁的揉了揉额头:“其实你没必要这么在意,真的,这只是我俩

  不打算继续维持关系了,但你这边没什么影响,随时可以联系她,可以找她去玩,如

  果到时候打算考早应大,还能提前让她带你转转校园去。”

  七海使劲的摇了摇头:“重点不在我这里啊!是又吵架了吗?是又没法互相低头道歉

  吗?就算一时间下不来台,现在也该好一些了吧,我可以帮忙去劝霞之丘小姐的,还是说

  这次不是霞之丘小姐闹脾气,是获原先生在生气?她做出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情”.

  这接连不断的询问让荻原明有点头疼,抬手打断了七海的话语:“没有,都没有,没谁在发脾气和情绪化,只是单纯的这么决定了。”

  七海的声音骤然停住,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良久之后,她才低声呢喃了一句:“所以那样的决定到底算什么啊以前明明关系那么好的,都骗人的吗?‘

  没等荻原明说话,七海一下子坐了下来,抓着荻原明的手,如同祈求一般认真的问道:“不是骗人的吧?那种亲密的样子怎么可能是骗人的?如果那都是假的,我就什么都没法相信了,所

  七海慢慢的喘了口气,声音清晰的,低声问道:“所以,荻原先生.霞之丘小姐

  是互相喜欢着的吧?”

  说点什么好呢?

  说不喜欢显然太过分了,也太难看了。

  荻原明摸了摸她的头,承认道:“嗯,是喜欢。”

  七海立刻问道:

  “那为.么”

  “喜欢但走不到一-起去,不是很正常么。

  轻抚着七海柔顺的发丝,荻原明说道:“她有她的坚持,我有我的坚持,不我那

  应该叫贪欲,总之有些根本的地方存在冲突,没法调和,变成这样就是早晚的事。”

  “早--点结束,早一点醒来,对双方都好。

  听着这些,七海沉默了。

  她想过可能闹了什么矛盾,却没想过会是些根本性的矛盾,倘若互相之间无法妥协,

  就如荻原明说的,早--点结束,对双方都好。

  “确实没办法吗?”

  “嗯。”

  荻原明答应着,将手收了回来:“具体的就不要问了,毕竟我还是矛盾里不太光彩的

  那个。

  七海半低着头,轻声说道:“嗯,我明白了。”

  这样的解释有点冠冕堂皇,但也是荻原明能说出来的东西了。

  至此,这藏了有一阵子,让荻原明不知如何开口的事也算告一段落,于是荻原明视线

  下移,看向了七海抱在怀里的书。

  “我刚才就想问了,你拿着这本书干什么。”

  七海揉了揉眼里的湿润,将书递了过来:“除了洗浴用品,这是霞之丘小姐唯一留下

  的东西了。”

  荻原明想起了她拉来的旅行箱,苦笑着接过了书:“还真是收拾的够干净的。”

  从拿到开始,七海始终是双手抓着书,而荻原明是单手接过,抓的是书脊位置。

  于是在七海松开手时,那哗啦垂下的书页里,落下了-片对折的纸。

  荻原明怔了怔,拿起了那张纸,打开看到了满篇的文字。

  很显然,这更该称为--封信。

  荻原明下意识的扫了眼开头,就顿时感到一阵糟心。

  「让我猜猜看,您是什么时候发现这段文字的,要么是在我走之后去我房间喝酒,拿

  起这本书随手看看,要么本应很久都不会发现,直到某些意外,比如被青山小姐发现?」

  结业式那天深夜喝着酒时确实想去过,不过早坂爱在旁边陪着,荻原明就没有动事。

  而在没喝酒的清醒时候,荻原明不愿意去找不自在。

  结果就如她所说的,直到七海拿着书跑来质询情况,这张夹在书里的纸条才重见天日

  荻原明继续看了下去。,

  「好吧,什么时候发现的并不重要,我只是有些话想留下。」

  「在我人生中最灰暗的时候,以不怎么好的开端,我遇到了一个男人,虽然过程中发

  生了不少波折,也有一一些痛苦,但我依然认为这是-件幸事。」

  「唯--的不幸,就是我在错的时间,爱上了那个男人。」

  「我凑过来的不是时候;记得吗?那晚送我回家,在我家旁边的小公园里,您也这样

  亲口对我说过。」

  是有这么回事,在当时,诗羽本已告别离开,却又转头回来,说缺了个告别吻。

  而当时的荻原明刚点上了烟,结果她嫌互相亲吻脸颊麻烦,还是照着嘴吻了过来,结

  果吻完之后,又在嫌弃烟味重。

  也是那次,荻原明说她凑过来的不是时候。

  她承认了,并回了一句“说的有道理,所以我就先走了,等到时候了,我再凑过来。

  这话乍一听有点奇怪的累赘感,因此荻原明多想了一下,意识到了话语中深长的意味

  当时的荻原明根本不去考虑什么以后,也不会正正经经的跟诗羽谈一-场有未来的感情

  ,那么她的爱,她的“凑过来”,当然是一个自讨苦吃的错。

  不过,只是错的时间,而不是错的人?

  荻原明哼笑了-声,继续往下看着。

  「既然不是时候,即便我掩盖住所有的不快,像条狗--样的取悦,争抢,也永远得不

  到想要的东西,对吧。」

  「我试过改变您,但是失败了,证明了我不是能做到这件事的人,于是摆在我面前的

  唯--道路,就只剩下离开。」

  「在我还能保持体面,变成一条难看的丧家犬之前。」

  「不过我还抱有一些贪婪的,不甘的,不切实际的幻想,所以我留下了这封信,想给

  自己留下一-个摘取成熟果实的机会。」

  「时时窥伺是令人讨厌的行为,也对不住依然愿意守在树下的人,所以,如果有那么-天,守在树下的人都离开了,果实也成熟了,才应该轮得到我。」

  「到了那时,就请可爱的果实亲自通知我一声,我一-定会第一时间赶来摘走的。」

  「哦当然,如果不想被树下的其他人吃掉,也可以向我求救哦,看在过去的份上,我

  会负责把你抢出来的,到时候要记得说谢谢。」

  「好了好了不许笑,我知道这看起来很蠢,但做梦嘛,总得想的美一点是不是?」

  「不过这么美好的时候不--定会来到,信也不--定会被看到,所以我只会再做上个十

  年的梦,如果十年之后,还是没有等到果实的邀请,这梦也该醒了。」

  「对了对了,就算这样的条件达不成,也不许在到期之前打扰我做梦哦,如果只是被

  吵醒,我可是会发火的。」

  「好,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了~虽然还有很多话想说,但都是些零碎而无关紧要的话,信

  纸有限,就算了吧。」

  「那么,祝您今晚也能有一个好梦,晚安。」

  「by霞之丘诗羽」

  这封不算长的信到此结束,最下方的署名处,还留有一道鲜红的吻痕。

  那温暖的色调,就仿佛还残留着温度。

  除此之外,信纸上还有几点稍稍模糊的褶皱。

  荻原明抬手盖住眼睛,揉了揉太阳穴。

  七海的眼眶有点红,虽然意识到那肯定是给荻原明的信,也知道在没有得到明确允许

  的情况下直接看不太好,但因为荻原明没特意避讳着,拿信的角度让坐在旁边的她也能看

  到,于是那强烈的在意感,还是让她忍不住看了。

  在荻原明做出表示着看完的举动后,七海小心翼翼的说道:“荻原先生,背面

  荻原明拿开捂着眼睛的手,翻转信纸,在信的背面,看到了那句简单的包含了一切的

  话。

  「我爱你」

  好吧,又来--次。

  但到头来,两次都是“看到”,而并非实际听到。

  在一番令人窒息的沉寂后,荻原明突然嗤笑了一声。

  带着几近悲伤的心情,七海轻轻咬了咬下唇:“获原先

  荻原明扯动着嘴角,晃了晃手中的信纸:“看到没,这女人就是这样,走了都不给我消停的,我这心情刚好一-阵子,就又给我捅了一把软刀子。”

  七海难受低下了头:“抱

  “用不着道歉,你立功了。”荻原明放下了信纸,“要是发现的晚,这一刀捅的才狠

  呢。

  那可是十年啊。

  人才有几个十年,何况是正值青春年华的女孩子,诗羽今年已经十八了,这一个十年

  ,就把她最美好的青春耗过去了。

  可这么一个要命的梦,却被她-声不吭的藏在了书里。

  这并不是什么好发现的,只要没人去看这本书,只要拿的时候没有单独拿着书脊,信

  纸就很难见到天日,很可能随着一次收拾,永远的堆放在某个角落。

  但也正是因为不好发现,正是因为“可能还没发现”,这想的很美的梦,才能继续做

  下去。

  这想必是不当面说,而选择了这种方式留言的原因之一。

  于是有一就有二。

  这封信说白了是一个台阶,是一个荻原明倘若“回心转意”,仍能在诗羽那般骄傲而

  决绝的离开后,不丢面子的找她复合的台阶,杜绝了在长久的不联系后无法开口的困难。

  而这份选择权,完全在荻原明手里,因为荻原明确实可能没发现。

  只要将信纸夹回书里,找个地方放好,那么和诗羽的最后,就仍是她发誓再也不要当

  条狗的决绝离开,于是荻原明的不联系,也仍代表着对她懂得珍惜“自己亲手为她捡回的

  尊严”,对她坚持尊严的欣慰与尊重。

  而且她自己也说,不许打扰她做梦,和“不许只是将她吵醒”。

  结合前面的比喻,这句话的意思就是,除非荻原明在清空了身边其他女孩子的前提下想要复合,正正经经的谈个恋爱,否则就不要找她,也不要让她别等了。

  所以就算她耗费了十年的青春,那也是她文青而矫情的胡乱操作,是她悲情的自我感办。

  是她自找的。

  所以挺周到的,各种意义上都考虑的挺周到的。

  所以这一刀,捅的那叫一个狠。

  荻原明将信纸夹回书里,--边起身-边说道:“我就怀疑她是故意的。”

  七海缄默无言,只是同样站了起来,跟着出了屋,看着荻原明回到房间,将那本书放在了电脑桌的小书架上。

  “好好的心情又给我糟蹋完了。”荻原明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回头吩咐道,“晚上

  给我弄点下酒菜吧。”

  七海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行礼道:“是,那现在去?”

  “去吧。

  得到回应,七海直起身来,不放心的看了几秒,终于闪身离开了。

  她想先回--趟房间,但楼梯下到一半,她就双手抓着扶手,无力的慢慢坐了下来。

  虽然荻原明说她立功了,说如果发现得晚,这一刀捅的更狠,但这种让主人突然难受

  消沉的状况,终究是她这个女仆所带来的。

  做错了吗?

  虽然道理上好像没错,但感受上,却是那么的罪大恶极。

  像是受到了突如其来的惊吓一般,七海眼睛睁得大大的,又和眼眶中的湿润一起颤抖着,呢喃道:“我该怎么办啊

  以往遇到迷茫和困难时,七海倘若真的处理不了,第一反应就是去问早坂爱,问荻原明。

  但这一次,她谁都不可能问。

  她拿出了手机,手机上和诗羽的聊天界面,还停留在她自己那句[等下再回你]为止凝视半晌,七海退出界面,闭着眼睛按下锁屏,靠在了楼梯的栏杆上。

  “我该,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