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吃完饭,上路吧

  因为昨夜晚睡,荻原明的起床时间也稍晚了一点。

  考虑到家里有外人,荻原明没穿个睡衣懒散晃悠,姑且在洗漱之后换上了平日的休闲装扮,下了楼。

  一下楼梯,就看到了以女仆状态在客厅沙发待命的七海。

  在每个能看到荻原明起床的周六,七海都会这样等着,为了能在荻原明起床的第一时间知道,并去料理已经做好准备的早午餐。

  虽然荻原明说过没必要如此,但七海还是蛮坚持的。

  按照她的说法,既然主人要睡到自然醒,且不需要服侍起床穿衣,那至少也要在主人起床的第一时间知道,倘若还需要主人来房间提醒自己去做早餐,未免太过失职。

  荻原明也没多劝,只要不是会给七海带来太多麻烦的虚礼,他也很乐意享受一下这种被用心对待着的感觉。

  放下手中的书,那个精致到近乎高贵的女仆七海站起身来,带着仅在面对荻原明时才会显露出的顺从感,认真的行了一礼。

  “早,荻原先生。”

  荻原明经过七海身边,顺手摸了摸头:“早。”

  距离感和习惯是一种很微妙的东西,哪怕是面对如同私有物一般的女仆,在以前的时候,荻原明也不会唐突接触。

  不过最近因为各种缘故摸了几次,距离又拉近不少,此刻做起这个动作,倒是显得非常自然。

  当然,因为还远没到习以为常的程度,七海白皙的脸蛋还是微微有点泛红,眼睛也稍稍亮了一些。

  随着荻原明坐上沙发,七海才貌似镇静的继续问道:“现在要吃早餐吗?大概需要十分钟的准备时间。”

  荻原明看了一眼客房:“那个醒了没。”

  “应该还没有,她追猫又追了整整一周,今天可能要多睡一会。”

  这话本身没什么问题,称呼上却多少有点不客气,导致有些违和,哪怕不是严守礼仪的女仆状态,七海对尚不熟悉的人通常也会好好使用敬称,而不是用一个“你”去替代。

  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荻原明有点在意的看了七海一眼,说道:“不管她,咱俩先吃,把她那份留下温着,不用等会现做。”

  “明白了。”

  七海给荻原明泡上一杯茶,转身进了厨房。

  已经做好前置准备的早餐完成速度很快,今天是夹有培根的三明治搭配肉粥,虽然是很简单很平民化的料理,但无论荻原明还是七海,都没有什么刻意奢侈的爱好,只要吃的满足就好。

  而这也确实是比较符合荻原明口味的东西,说来惭愧,哪怕是个“上流人士”,荻原明依然对“卷一切”和“夹一切”情有独钟。

  这种吃法,是无可置疑的浪漫。

  荻原明家向来没有食不言的规矩,在开饭之后,七海咽下一口三明治,看着荻原明那满意的表情,突然问道:“荻原先生是怎么看岩永小姐的呢?”

  类似的问题,七海昨晚也问过,但询问的原因却截然不同。

  “她啊……”荻原明想了想,“总之是个值得尊敬的人吧。”

  尊敬和尊重是不同的,前者的程度显然更高,且将后者包含在内。

  这让七海稍稍有些讶异:“这么高的评价?”

  “嗯,付出只眼只足的代价,收获智慧之神的身份,其中可以称为利益的神力,仅仅能让她拥有尚未超出普通人限度的活动能力,却带来了麻烦而危险的责任,比如去劝说管束昨晚的那只猫。”

  荻原明喝了两口粥,言语间满是赞许之意。

  “这样的付出与收获完全不成正比,而妖怪又是世间理所当然的一环,为世间如此奉献着的傻瓜,当然只能尊敬吧。”

  昨晚在和岩永琴子交流时,七海只是产生了模糊的尊敬感,更多的是难以理解。

  听着荻原明的话,她对尊敬的缘由总算有了个清晰的认知,但那份难以理解的迷茫,却丝毫没有散去。

  想着想着,七海突然怔了一下:“您知道岩永小姐是残缺的?”

  “知道啊,看到第一眼就知道了。”荻原明随口说道,“单腿是不良于行的智慧之神,是观察着世间的稻草人,单眼是奉献给神的祭品,是最接近神的巫女。”

  这话荻原明没说谎,虽然可以从曾经的认知里知道,但也确实可以看到。

  既然这样,七海也不用顾忌什么暴露他人残缺的不道德感了,轻声说道:“昨晚看岩永小姐肩膀不方便,就帮她洗了个澡,看到她把义眼义肢拆下来的时候被吓了一跳,那种感觉……太残忍了。”

  荻原明想象了一下,感觉是有点惊悚,虽说见过更加惊悚的鬼,但鬼什么样和人什么样终究是两个概念。

  然后,说起来有点不是人,其实还感觉有那么点……新鲜。

  对于这种念头的产生,荻原明倒是不会太过罪恶,他早就习惯直面自己各种肮脏的想法欲望,然后划定哪些只能想不能做;哪些不会做,情况合适了也行;哪些可以通过付出代价或其他方式,以问心无愧的前提达成。

  最后一种就比如诗羽那事,虽然过程有些意外和曲折,但总的来说双方都能接受。

  至于岩永琴子这边,就属于不会做,情况合适了也行的范畴。

  在荻原明吃着三明治,寻思这些有的没的时,七海眼中带着迷茫之色,继续说道:“所以我不理解,她为什么会接受这种对她而言很残忍,很不公平的事,并且坚持到了现在。”

  “不理解是正常的。”荻原明将最后一块三明治塞进了嘴里,“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理念梦想也各不相同,甚至连看待世界的方式都不一样,如果非要说明的话,就是有些过于理性了吧。”

  “理性?”

  “嗯,接受了,决定了,就去做了,没有那么多纠结,很简单。就像你从小想要当声优一样,哪怕吃了很多苦头,不也很有热情的想要坚持下去吗。”

  七海觉得自己吃的苦头与岩永琴子的残缺和危险并不能相提并论,但考虑到前面说的理念梦想不相同,也总算理解了一些。

  至于更多的,就是那句理性了吧,可以不在意自身的残缺,不在意他人的目光,就那样做着自己想做的事,坚持着自己要坚持的东西。

  何况那份坚持有着无可置疑的善意,行为也有着无可置疑的正确,那么无论怎样难以理解,这样的人就是值得尊敬的。

  随着话题推进,七海对昨晚认为岩永琴子在做梦的看法变得不那么确切了,也随之问了出来:“所以荻原先生喜欢她吗?”

  “喜欢……?”

  这俩字让荻原明好好寻思了一下,毕竟昨晚刚刚遇到,他的感觉也处于尚未整理的模糊状态。

  也是因为昨晚刚刚遇到,又没多少交流,他没有将七海说的这句喜欢当做是感情的那种。

  将剩下的粥喝完,荻原明擦了擦嘴,姑且理清了自己的感官。

  “也许我们出于个人的三观和立场,可以觉得她多管闲事,愚不可及,敬而远之,甚至怀有敌意。”

  “但唯独不该有任何不屑与嘲笑,哪怕不与她站在一起,也应以敬意的目光注视,谁敢笑,我会第一个教他做人。”

  说着这些话,荻原明总结道:“这么说来,应该算是喜欢的。”

  七海听明白了,荻原明喜欢的是岩永琴子的为人,而不是喜欢她,也就是并不存在那种感情上的喜欢。

  所以岩永琴子还是在做梦。

  那作为女仆,就知道该怎么处理了——比如满怀敬意的把她送出去。

  但哪怕对同一件事,同一句话,人和人的理解都是不同的。

  比如从刚刚拉开的客房门缝里,露出的那只紫水晶一般的眼睛,其主人就对此有不同的见解。

  “没想到荻原先生这么喜欢我,可以哦,我也很喜欢荻原先生。”

  几乎不带有任何少女的羞怯,她很认真的,一本正经的说道。

  “既然如此,能请您以结婚为前提和我交往吗?”

  那之后的空气,挺安静的。

  荻原明也挺认真的和那只眼睛对视了一会,之后向着七海说道:“我上楼去玩游戏了,你知道该怎么处理吧。”

  七海轻轻点了下头:“明白。”

  虽然七海没有多说,但荻原明还是放心的离开了座位。

  直到荻原明的身影从门缝的可视范围内消失,岩永琴子才意识到荻原明的意思,并陷入了极大的震惊:“等等!不是说喜欢我吗!那么下一步应该是讨论今天去哪约会吧!”

  在她喊这句话的时间里,荻原明已经上了楼。

  取而代之的,是突然出现在门缝外的另一道倩影,和她手中雪白的连衣裙。

  “岩永小姐的衣服我已经洗好烘干,既然醒了就请穿上吧,裸着身体躲在门后,可不是什么得体的行为。”

  七海平静的看着她,在那份平静之下,自有震慑人心的力量。

  岩永琴子上下打量了一番,将门缝微微关小了一些,并发出了一句感叹:“原来这才是你的完全体……你穿上衣服之后好吓人啊。”

  七海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身体前倾,同样用一只眼睛隔着门缝与她对视着。

  “昨天的我只是没穿上职业的女仆装,而不是没穿衣服,请不要用那种惹人误会的说法,反倒是你,岩永小姐……”

  某种随着话语而来的强烈危机感,让岩永琴子下意识的想要关门,结果才发现门已经被七海提前用脚卡住,那小小的一个缝隙,变成了无论如何都没法消失的距离。

  七海的后半句话,也从这样的缝隙中,幽幽的传进了屋子里。

  “……快点穿上衣服出来吧,等到吃完饭,您就可以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