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个下午,荻原明其实挺满意的,虽说没有任何约会的甜蜜,但起码买的干脆利落,能叫一个舒心。
不过早坂爱根本没反应过来那是约会的状况,就不是他能想到的了。
回到住的宾馆,荻原明看了看时间,毕竟今晚有约,让人等太久可不好。
虽然没说具体时间,但作为一个有素质的人,荻原明也要照顾一下老年人的睡眠,总不好让人家跟年轻人一样过于熬夜。
“吉时未至,不过算上召集……嗯,差不多该出发了。”
将刚买的新衣服脱下,换回适合办事的丧服,荻原明打开旅行箱,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铃铛,轻轻的摇晃了一下。
叮铃——
铃铛的声音并不大,也并不吵人,很是清脆悦耳,然而这本应连房门都无法穿透的声音,却让宾馆外的几个行人都若有所觉的抬起头,想找找这微弱却又清晰,如同直入心底的悦耳铃声,究竟是从何而来。
穿着时常令人侧目的丧服,荻原明离开了宾馆。
在普通人的眼里,这只是个长相帅气,却又穿着丧服的怪异年轻人,但在房檐屋顶无处不在的妖怪眼里,却已有重重阴影随着铃声,汇聚到了荻原明身边。
“四宫家,麻烦引个路。”
以无人听闻的声音,荻原明低低的说了一句,之后随着阴影的“流动”,伴着时不时响起的悦耳铃声,走上了夜晚的街道。
叮铃——
鬼物不是很喜欢人多的地方,旺盛的阳气会压的它们很难受,除非有特殊的因果将它们如地缚灵般锁在某个房子里,也同样因为那份因果,它们可以将那栋房子变成小小的“鬼域”,哪怕是在人多的居民区内,依然可以呆的舒服。
这种是居家的鬼,呆的地方也就是常说的闹鬼房屋。
只要鬼物的力量不是很强,通常脱离出来就会没事,但即便强一些,也最多是给进入过鬼屋的人留下精神暗示,之后通过这份暗示将人引导回来,才能完成击杀。
不被引导回去的话,人最多只是做做噩梦,基本还是安全的。
至于那些能在梦境里完成远程击杀的鬼,已经算是一般鬼物中的强者,通常还要有点特殊性,本体依然在房子里。
在这类鬼里,倒是也有能附在人身上跟着离开的,但除非鬼与那人有极为强烈的因果,否则这种鬼就是居家鬼中的叛徒,会让荻原明极为不齿。
另一种,就是孤魂野鬼。
这种鬼倒是不受束缚,但也只能游荡在大街上,河水里,亦或是荒郊野外,除非主人邀请,或者借着什么特殊联系,否则进不去任何一家的门。
只能一直漫无目的的游荡,游荡。
并在这个普通的夜晚,在那鬼物耳中传遍四野铃铛声的召集下,聚集在那个曾经也是“孤魂野鬼”的男人身旁。
叮铃——
讨厌阳气的鬼会找尽可能人少的地方走,而这样的地方又有更多的孤魂野鬼。
当这些鬼物聚集起来,这个身着丧服的年轻男人身边,渐渐刮起了比冬日更加寒冷的风。
让人不论穿着多厚的衣服,都会感到毛骨悚然,浑身发寒。
在愈发沉重的夜色中,荻原明就这样不紧不慢的走着,享受着愈发浓郁的阴风,突然间笑了一下。
“可惜不是个梆子,不然就对味了,但也没差。”
说着莫名其妙的话,荻原明悠哉的晃了一下铃铛,让那清脆的铃声传出了很远,很远。
又随着铃声,煞有介事的唱了一句。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就在这样的自娱自乐里,走过了一段不算漫长,也不算短暂的行程,荻原明的前方,渐渐浮现出一片灯火通明的古式大宅。
看看时间,深夜十一点。
在充满夜生活的现代,这个时间可能不算太晚,然而放在古代,这个时候早已夜深人静,算是进入了夜晚时间里名为一半的分界点。
也就是所谓的,三更。
吉时刚刚好。
不过在那之前,可能有了一个说小很小,说大也很大的障碍。
荻原明抬起头,穿过重重的鬼影与阴风,看到了那名拄着手杖,有着一头金色短发的娇小少女。
“呼,我还真没想到,第一个站在我面前的居然是你。”荻原明稍稍叹了口气,“但在看到的时候,又觉得理所当然,就应该是你。”
岩永琴子撩了下耳边的头发,沉静的说道:“别误会了,我不是来阻止你的,至少现在不是。”
“哦?”
“应侑子小姐的委托,我今天行使的是‘监察’之责,在你做出真正越界的行为之前,我不会干涉。”
“喔~”
不属神道教又不属佛教的荻原明,在霓虹是没有组织的,简单说就是一个二不管的状态,之所以不是三不管,是因为还有个侑子小姐会管,也只有她有能力管。
荻原明将在东京的七海的安全托付给侑子小姐,本意确实是保护七海,但也算是传递了一个“不要来打扰我”的信号,在侑子小姐轻巧接下委托的时候,还因为她那么相信自己“不会乱来”的信任而感动了一下。
结果到了现在,却出现了她用来限制的准备。
话虽如此,这也并非表示不信任,而是单纯的尽职。
作为维护着人与妖怪秩序的智慧之神,岩永琴子显然很清楚什么是真正的越界行为,可以在荻原明玩过火的时候予以阻止,由于和荻原明的那份关系,她的阻止显然比其他人更加有效,也更让荻原明容易接受。
但在同时,岩永琴子又不具有真正阻止荻原明的能力,倘若荻原明执意要玩点过线的,也可以把这只金毛萝莉夹在腋下,或者绑起来丢在小黑屋里,毫无顾忌的玩闹一场,甚至还能顺便再来一发。
哪怕肯定会有事后追责,却没有当场的阻碍。
关系归关系,责任归责任,和彻头彻尾的信任相比,这种很有人情味的尽职,倒是让荻原明更加喜欢。
只是还有一个问题。
“就算侑子小姐要派人来,应该也是派她身边的四月一日吧,怎么把你给派过来了。”荻原明面色古怪的问道,“你是不是向她许了‘愿望’?”
虽说是问,但荻原明的语气又几近肯定。
听着这样的语气,岩永琴子也坦然回道:“的确,这就是那份愿望的代价。”
“什么愿望?”
“不告诉你。”
别看岩永琴子个子小,她那小小的身体里,却藏着几乎无人能及的勇气。
荻原明走了几个小时所招来的鬼,可不是简单的十几个或几十个,而是聚集了几乎半个京都的鬼物,构成在拥有灵视者的眼中,足以遮天蔽日的重重鬼影,其中还不乏让高等神官都感到棘手的厉鬼。
称不上百鬼夜行,因为没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妖怪,有的只是鬼,但倘若要拍一个灵异剧中的灾难片,还是非常应景的。
不是谁都有胆子站在这遮天蔽日的重重鬼影前,对上显然来意不善的荻原明,她那不温不火的超然姿态,着实充分的体现了那句:勇气就是在压力面前保持优雅。
更不是谁都能在这种情况下,拒绝回答荻原明的问题。
于是荻原明走了过去,走向了这无畏无惧,傲然挺立的金毛萝莉。
并一把拎起了她的后衣领。
“魔女的代价可不是那么好付的,看似简单的代价之后,指不定藏着什么东西。”荻原明紧紧的皱着眉头,严肃的问道,“你到底许了什么愿望?说!”
岩永琴子让提溜的够不着地,手忙脚乱的哇哇叫着,方才的高傲与优雅顿时荡然无存:“哇哇哇!好危险好危险!快放我下来!”
“那你说不说?”
“不说……哇!我已经过了想被举高高的年纪了!不许这样对我!”
随着被提溜的高度上升,岩永小姐发出了更没形象的悲鸣。
荻原明将她的视线提溜到了自己的视线之上,让娇小的岩永琴子难得享受了一次俯视人的感觉,但很显然,这种俯视并不让她感到享受,反倒让她慌的一批。
荻原明狠狠的瞪着她,依然是那一个要求:“说!”
魔女不是魔鬼,不会让人付出与愿望不相等的过惨代价,更不会以什么手段诱人踏入深渊,在无法回头的路上付出更多代价。
但她所完成的愿望和需要支付的代价,也必然是等值的。
倘若岩永琴子许了什么比较大的愿望,那么她要付出的代价,就绝对不是这么简单,其未知的后果,完全够格让荻原明去担心。
眼看荻原明是来真的,岩永琴子蔫吧了下去,跟个吊死鬼似的垂着手脚,垂头丧气的妥协道:“好了好了,我说,你先把我放下来,这要被妖怪看到了,我堂堂智慧之神的面子往哪放啊……”
荻原明震惊的睁大了眼睛:“你还知道要面子?”
“当然知道!明明是你更不要脸!让让让我和上次那个女人做出那种事!”
“咳,那是在床上,不算数,不算数。”
看到岩永琴子连这种“房中事”都往外捅,荻原明只能把她先放了下来——周围那圈鬼物里不乏能听懂人话的,或者说其实大部分都能听懂人话,只是没法思考或者没法回应。
于是作为这群鬼物的召集者,荻原明还是得要点脸的。
那么事实证明,在不要脸这个优点上,床下的荻原明确实比不过岩永琴子的。
整了整被提溜半天都没发出撕裂声的高质量衣服,岩永琴子姑且恢复了名门大小姐的优雅,交代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我没有许什么麻烦的愿望,只是请教了一个问题,所以代价也不会麻烦,只会是‘过来看着点’这么简单。”
荻原明不会被这样不清不楚的糊弄过去,追问道:“什么问题?”
岩永琴子扁了扁嘴。
荻原明抬了下手。
“我说,我说。”岩永琴子很识时务的交代道,“其实就是年后去你家的那次,我问侑子小姐,有没有什么能搞定你的X药O药什么的。”
荻原明陷入了满头问号的震撼。
“结果侑子小姐说,她没有那种东西,也不会去完成那种对他人造成负面影响的愿望,最多只能给我一点小提示,当然,不是免费的。”
荻原明连忙打断了她的叙述:“你等等,你刚才说找她要什么……”
岩永琴子一抬手,打断了荻原明的打断:“哎呀先让我说完,明明是在回答你强行让我交代的问题。总之之后,她给的提示是——如果成功了,就让荻原君给你做红豆饭吧~”
最后一句话,是她模仿侑子小姐那非常不着调的轻快语气说出来的。
让荻原明都能想象到侑子小姐说这话时的灿烂笑容。
而这一个小提示,确实直中核心——因为让荻原明有了很多特别的感触,现在对岩永琴子那么上心,至少有三分之一,是因为由那碗红豆饭所建立的迷之责任感。
又丝毫不算越界——因为这只是给岩永琴子的“成功”做一个额外加成,是否成功还要看岩永琴子自己,以及荻原明到底有没有那心思。
面对如同吃饭噎着的荻原明,岩永琴子放弃治疗般的摊开了手:“我说过啊,在底线之前,我什么手段都愿意用,这个手段应该远没碰到什么底线吧。”
确实没有,这种程度的手段,只能算是女孩子恋爱中的小心机,通常来说,还是一种很可爱的东西。
哪怕单独的就事论事,还是让荻原明觉得……很来感觉,很有想法。
感情从来不是什么有颗真心就行了的东西,那其实是最不负责的“凭感觉”,倘若感觉少了或者没了,感情就也跟着淡了没了,根本称不上什么稳固。
只有用了心思,想办法去深入,珍惜和经营,让对方有了更深的感情,也得到了对方用心的回馈,自己同样心生爱意,如此共同的经营下去,才是最为理想,也是最为理所当然的相处方法。
所以荻原明从不讨厌什么故意而为的心思,反倒将此作为一种很好的用心。
哦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建立在互相来感觉的基础上,倘若没有感觉,反倒会让人很困扰,甚至厌恶恐慌。
不信的可以设身处地的想想——你遇到了一个舔狗,不考虑会影响三观的五官,将长相为仅仅假设为不会让人不喜的“还行”来论——如果确实对对方没感觉,但对方一找到机会就在疯狂舔你,你怕不怕?
男人可能还好,最多是觉得烦,但如果是力量较弱的女生,简直怕死了。
这里算是扯两句题外话,让舔狗不要自我感动,学下考虑对方的心情,等什么时候学会共情俩字了,再说感情的事。
另外,饥渴到“是个女的就行”或者“是个男人就行”甚至“不是人都可以考虑”的单身狗不在此问题的谈论范畴。
荻原明拍了拍岩永琴子的脑袋。
“总拍脑袋会长不高的……”
岩永琴子似是不满的嘀咕了一句,却没有什么抵抗的动作,只是继续说道:“作为那个提示的代价,就是今天来看着点你,别让你太乱来,这应该是对等的,不会有什么后续了。”
荻原明看了一眼她那鬼精的脑袋,没好气的说道:“确定是实话吗?等我回去给你算一卦,发现不是的话,我会很生气。提前说一句,我的占卜能力还算不错,就算是侑子小姐,也没法毫无破绽的遮蔽天机。”
“放心啦,是实话,你以为我不知道想要多少,就会失去多少的道理嘛。”岩永琴子认真的抬起了脸,“我已经靠自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更多的也会自己去争取,完全没理由去招致不可抵抗的不幸吧,那反而是弊大于利。”
道理倒是清楚的很。
不论是理智上的权衡利弊,还是在充足的认知下不会走入愚昧的感性,都让岩永琴子的这番话充满可信度,但也并不耽误荻原明回去还要占上几卦。
毕竟已经被她种种心思和努力,搞得开始上了心。
“行了,既然不是来拦我的,那就在旁边看着吧。”
如此说着,荻原明打了个响指,温和的声音,融入了刺骨的阴风之中。
“去吧,让那栋宅子里的普通人,享受一个充满心跳的夜晚吧,注意,要让那一颗颗心脏鲜活的跳着哦。”
随着命令的出现,原本柔和环绕着的庞大阴风,突然化为凌厉的狂风,扑向了远处灯火通明的华美大宅。
而在灵视者的眼里,这一幕简直恐怖到心跳骤停,毕竟鬼这玩意,很多都会丑的吓人。
岩永琴子叹了口气:“其实这种程度的作为,已经算是一般意义上的越界了,被我看到的话,是肯定要阻止的。”
荻原明不在意的笑了笑:“然而我只是在帮一些人,去拿回他们应有的东西,也是被人冒犯在先,算得上师出有名。”
“原来如此,怪不得今天的限制降到了底线。”
岩永琴子理解的点点头,可紧接着,她原本宁静的小脸,又在突然间转为了阴森。
“但您不会仅仅出于好心的去帮这种事,总得有个其他动机,说吧,你是为了哪个女人做的。”
荻原明若无其事的扭开了脸。
真是的,自己有这么好猜吗,一定是因为岩永琴子太聪明了吧,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