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书凝脸色却是暗了下来,许久,才道:“他是一个……很严厉的人。”
安时追问道:“你们师徒二人关系不好?”
穆书凝不愿多说,却耐着性子回了一句:“还行吧。”
还行吧……
安时将这敷衍的三个字听在耳朵里,霎时觉得心里裂开了一个小口,涩涩的,还有点疼。
这时,两人各有心事,均是不知自己已经被一众极善隐匿身形声息的黑衣杀手围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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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书凝起身:“我们接下来去哪?”
安时看着穆书凝,想了想:“哪里都好,不如去医馆里帮帮忙?”
穆书凝似乎也正有此意,正当他准备起身之时,五感皆通,他忽觉周围翻涌着一股莫名的杀意。
安时也感觉到了,但他表面并未表露分毫,说道:“走吧?”
穆书凝忽然道:“你先去医馆,我有点事要解决一下。”
穆书凝直觉这些杀意是冲着他来的,与安时没有半分瓜葛,他若是不小心将无辜之人牵连进来,他这辈子恐怕都难心安。
安时忽然拉住穆书凝的衣角,问道:“你要去哪?”
穆书凝欲言又止,扯开安时的手,冲他摇了摇头。
安时用口型对他说:“周围有情况,我跟你一起。”
紧急之下,安时竟忘了自称“小生”。
穆书凝微愣。
安时拉住穆书凝微凉的手:“走吧,暂先别去医馆,小生知道有一个赏月的极好去处。”
安时没有点明,怕那些亡命之徒在这种闹市区就大开杀戒。
穆书凝感受着安时手掌的微热温度,抬头看他,忽然觉得眼前安时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变得qiáng大而凌厉。
穆书凝忽然感到困惑。
安时捏了捏穆书凝的小手指,似是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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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之地多山,不过山都不高,唯有静穹山高耸入云。
安时一路都拉着穆书凝的手,二人缓缓踏月而行,悠闲又惬意。
穆书凝就这么乖乖地被小书生牵着,竟然忘了挣脱。他莫名觉得与这个半路突然出现的书生相处有一种安全感。
不知是为何,那种安全感从心底而来,让他全心全意地依赖着。
安时低声笑:“紧张吗?”
穆书凝忽然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个一开始还对他恭恭敬敬的书生怎么突然就像是解锁了什么一样,忽然开始调侃起他了。
穆书凝不自在道:“阁下说笑了。”说完还把自己的手往外抽,抽了半天,竟没成功,他才发现,安时拉着他的手劲很大。
安时现在已经开始放飞自我,低低地笑了,笑声低沉富有质感。
那一瞬间,穆书凝只觉得自己心脏被瞬间击中。
“坏了,这书生什么意思?”穆书凝心里如是想到。
月光轻轻泼洒在这条小路上,无人过来,静谧又宁静,安时忽然想到,若是就这么一直走下去,也是不错的。
只可惜,他们现在尚在逃命之中。
忽然只听得一道响哨划破寂静夜幕,安时的眸色在夜色之下骤然冷厉。
穆书凝动作飞快,祭出驰歌,握在手里,浅淡的赤色光芒照亮了他的半张脸。
“不好。”穆书凝提剑横挡,警惕注意着周围情况,以便提防突发情况。
安时摊开折扇,月光之下,扇骨似是金属质地,熠熠反she着光芒。
倏然,只听得一道呼哨声破空而来,鸣镝受风发声,又快又狠,直冲穆书凝眉心而去。
安时手腕一挥,似乎是想用扇子替穆书凝挡下来。
“安时,小心。”
穆书凝喊道,同时用驰歌挡住杀气四溢的哨箭,那哨箭来势极猛,出箭者功力不低,箭头高速旋转着威力极大,被驰歌挡住去路也不减其威势,好像不she中什么就不罢休一样,穆书凝被这哨箭顶得连连后退数步。金属相撞甚至擦出了火星。
安时拧眉,即将出手的扇子立刻转了个方向,拦住向自己袭来的哨箭。
安时那边情况稍好一些,他用了巧劲,以柔克刚,手腕不知怎么一翻,卸去了哨箭的万钧之力,那鸣镝朝着另一方猛冲而去,“咄”地一声楔在了地上。
两人稍稍喘口气过来,另一方却不给他们喘息之空,远处埋伏着的人保守估计也要有四五个,一瞬间,三四把哨箭朝二人索命而来。
幸好二人还没有完全松懈下去,早有准备,脚步轻挪,便躲开了追击。
穆书凝趁着空闲道:“安时,趁现在你快离开,他们的目标貌似是我。”
安时不着痕迹地轻皱眉头:“他们为何会盯上你?”
穆书凝心道:“有人想让我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呗,这有什么为何不为何的。”
表面上却说:“我不清楚,可能是我暗中结下了什么仇家。”
话题这么一被岔开,穆书凝自然是不会再提让安时离开的话,安时顺了心,晃着扇子给自己扇了扇风。
“此地对我们不利,他们在暗处,我们在明,我们的所有表现都bào露在他们的视野之下,若是有个林子则最好不过。”
安时道:“这里怕是不太好找林子,不过如果让他们也到了明处,形势会大为逆转。”
“可他们人数不少,恐怕即使他们到了明处我们也不会有什么优势。”
安时挥手又拦下一道迎面而来的哨箭,把穆书凝往自己身边拽了拽:“你相信我吗?”
穆书凝迟疑。
安时的扇子裹着yīn凉的风,chuī得穆书凝全身发冷。
穆书凝抬头看他:“你真的只是一个散修?”
安时勾了勾嘴角,张口便要说话,忽见穆书凝脸色一冷,驰歌迎风出击,“铛”的一声撞上一个冲他脖颈袭来的利刃。
手持利刃的黑衣人与穆书凝一触即分,不多恋战,手持双刃如猫般轻巧落地。
借着月光,穆书凝看清楚了,那是个神色yīn鹜,眉间有一道疤的男人。
安时神经有一瞬间的紧绷,但很快,便恢复正常,穆书凝说过,不破不立,现在他倒是想看看这个“破”,是要“破”到什么地步。
“你是谁?”穆书凝谨慎问道。
那男人轻舔利刃,眼神轻佻又不屑地看着穆书凝:“来取你命的人。”
穆书凝失声笑了:“能取我命的人不多。”
男人接道:“我就是其中一个。”
话音刚落,只听得“唰唰唰”三道整齐利落的声响,忽见男人身后整整齐齐地立着九名黑衣人,这九人脸上都带着蒙面纱巾,动作完全一致,看不出差别,放眼一扫,就像是复制粘贴出来的一样。
穆书凝的脸瞬间就冷了:“术傀师?”
那男人眉头一挑:“好怀念啊,上次叫过我这个名字的人已经坟头草已经有尺来高了。”
要说这术傀师也有些来历,仔细按辈分论来,他还能算得上是罗渚的师叔。术傀师本名吴究,玄月毒教教主吴莫虞的亲弟弟,当年与吴莫虞一同入了玄月毒教拜师学艺。玄月毒教地处西疆之地,那些巫蛊傀儡之术本就盛行,但当时的玄月毒教教主认为这些都是歪门邪道,便把记载着这些的典籍列为□□,不允许任何人翻阅学习,若有违者,立即剥除弟子籍,废除修为。
吴究年岁尚小,那些逆反和好奇占据着他的本心,最终,为了追求力量,他还是偷学了这些禁术。纸总有包不住火的那一天,被发现了之后,吴究被废了一半修为,被逐出师门,臭名远扬。
穆书凝苦笑了声,觉得他与吴究竟也有几分相似。
再然后,吴究的傀儡之术竟越发jīng通,曾有一阵子闻名修真界。那会,四大掌门都要忌惮他几分。
那时,穆书凝年岁尚小,倒是听晏青时提过几次。
而如今,这个闻名皓月大陆的术傀师竟亲自来追杀他,他这是何等的荣幸。
安时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太好看。
穆书凝将驰歌拄在地上,道:“晚辈与前辈似乎无冤无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