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意通体乌黑,不知是什么材质,泛着光泽,每一根弦纤细而笔直,穆书凝双眼发亮,抬手拨了两下,琴音骤然如流水般潺潺而出,不似杉木琴那般沉重醇厚,反而清亮明快,这种薄薄的畅快琴音一下子就击中了穆书凝内心的红心。
他迫不及待地将灵力向写意之中灌输,却没想到,开始还不曾拒绝灵力的写意这一次竟然直接将他的灵力反弹回来。
穆书凝及时撤手,却也不可避免地被自己的灵力伤到了意识。
他痛苦地捂住太阳xué,低声呻.吟,待了好久才把那阵痛给熬了过去。他不敢贸然尝试第二次,生怕第二次灵力反弹回来直接轰了他的脑子。
穆书凝一时间束手束脚,万般无奈之下,抱着琴去找了晏青时。
他站在晏青时门前,轻轻叩了三下门。
里面很快便传来应声:“进来。”
穆书凝推门便入,第一眼便看见晏青时坐在书案前,将一盏未燃着的灯放回原位。
穆书凝拿眼扫了一眼那盏灯,那灯看起来年头相当久远,灯柄细长,顶端是一个莲花灯台,灯芯处已经黑乎乎一片,而底座那里已经满是铜锈。
“师尊。”
晏青时抬头看他,神色淡然,就像是已经等候他许久。
看着许久未见的人,穆书凝只觉得喉头一阵哽咽,他从没有想过自己在站到对方面前的时候竟会不知所措。
穆书凝喉头动了动:“师尊……”
晏青时拧眉:“怎么?”
穆书凝回过神来,竟然发现自己已经不受控制地说出了一句话。
“师尊,弟子九死一生回来,你能不能……抱抱我。”
话音刚落,穆书凝神情一僵,立即捂住嘴,如临大敌:“对不起,师尊,弟子冒犯了。”
晏青时站起身,二话没说,走到穆书凝面前,抬手揉了揉穆书凝的头:“回来就好。”动作轻柔缓慢,是长辈对晚辈发自内心的关怀。
穆书凝感受着晏青时手掌的温度,以及从他的手指插.进他的发间开始,每一个动作都让他熟悉到战栗。
“师尊……”
穆书凝慌忙退开,一不小心碰到桌案,被放到一旁的那盏莲花灯受到波及,摇摇欲坠。晏青时如临大敌,立刻放开穆书凝,闪身到一旁,像保护什么宝物一样捧在手心,让它不掉到地上。
穆书凝很少看到晏青时这副样子,不由得对那盏灯多了几分好奇。
“师尊,你怎么不把那盏灯点亮?”
晏青时嘴唇动了动:“它已经亮不起来了。”
穆书凝疑惑,正要发问,晏青时却回到原位,话锋一转:“你抱琴来找我,所为何事?”
穆书凝也安分地没有继续问下去,将写意放在晏青时的面前,说道:“这把琴是弟子在太虚秘境之内获得的机缘,原名鬼渊。”
“鬼渊”两个字一出,晏青时的表情瞬间就变了,先是一瞬间的诧异,接着就是怀疑。
“‘鬼渊’所处之地极为凶险,你是如何取得?”
穆书凝见晏青时在怀疑自己,面色没有什么变化,将那日他与罗渚在峰绝山之内的经历详细地讲了一遍。
晏青时听完,面上的表情变得平淡:“不错。”
穆书凝将这句夸赞听在耳朵里,也没往心里去,以前若是穆书凝的壳子在这,晏青时的第一反应绝对是问他有没有受伤。瞬间,他又想到晏青时对他的柔和,瞳孔一缩,qiáng硬地将心中那抹违和的情绪挤出脑海之外。
穆书凝道:“只是弟子愚钝,实在无法唤醒这把琴,我试探着把灵力输送到里面,它竟有些排斥我的灵力。”
晏青时皱眉:“排斥你的灵力?”
穆书凝点头:“最初的时候还没有这种情况,秘境里我尝试输送灵力,它只是把灵力吸收进去再没有反应,而刚才甚至有了攻击性。”
晏青时手指摩挲着莲花灯,道:“也许是鬼渊长久没有接触过人气,内部已经自行封闭,下意识地排斥外来力量,为师在琴修这一方面不jīng,你去旭阳峰找你的陶师叔一问便知。”
穆书凝行礼应下:“多谢师尊。”
“另外,在秘境之中你的玉牌丢失的事情你罗师叔已经同我讲过了。”
穆书凝心中一颤,他自认十分了解自己的师尊,每当他面无表情地用陈述句来表达疑问的意思的时候,便是要他jiāo代实情,一句谎话都不能有。
可真相若是大大咧咧地说出来,牵扯到楚俞情,穆书凝真的没有把握晏青时会为了他这个新来的弟子处罚首徒,没准还会反过来驳斥他胡搅蛮缠。他顾虑颇多,既想安稳地呆在万剑峰上,又想一举除掉楚俞情。
“弟子心急心贪,想得到机缘,便一直没有注意到玉牌的情况,等弟子发现的时候,玉牌就已经不见了,可能是被树枝树杈挂掉了,等弟子回头想找的时候,已经无从下手。”
晏青时看着他,没点头也没说什么。
穆书凝认为自己伪装得相当好,没有一丝破绽,就算晏青时眼睛再毒也不会看出来什么,更何况晏青时根本没有理由一直盯着他。
可他不知道,他说了真话,晏青时又怎么会不信他?是他自己先起了分别心。而如果今天让晏青时知道了楚俞情目的不纯,以后他的路也许就不会那么坎坷。
晏青时沉沉道:“没事就回去吧。”
师徒二人心照不宣,穆书凝作揖,转身离开,可他刚走到门口那里,晏青时又出言拦他:“玄月毒教那名弟子与你是何关系?”
“他在秘境里救过弟子一命,弟子与他是好友。”穆书凝如实回答。
“你最好离玄月毒教的人远一些。”
玄月毒教在四大门派之中排名最低,且作风大多yīn毒狠辣,里面有些弟子甚至接高级悬赏成为了刺客,因此玄月毒教在修真界的口碑不是太好。
穆书凝答道:“弟子内心有数。”
离开晏青时那,穆书凝直接就上了旭阳峰,在进入阵法之前,他提前往自己嘴里扔了几粒固元丹,大概能在滴水不进的情况下维持他十天左右的生命。
穆书凝抱着琴站在旭阳峰的阵法外围,拿眼随意地扫了几下,这个阵法与他以前见过的都不同,而且有一个相当明显的破绽,看来是陶青泽最新研究出的,他有十足的信心来破这个阵,毕竟同一个人画出来的阵法都是有着属于自己的风格的。然而他并不想破掉,若是他真的破了这个阵,那无异于让自己成为焦点,所有的人都会怀疑一个天资极差的弟子为什么会突然破了旭阳峰峰主的阵法,要知道,陶青泽在阵法研究上的造诣无人能及。被众人的目光洗礼,自然就会有bào露身份的危险,他迟早会将自己的身份公诸于众,可现在还不是时候。
穆书凝一脚踏入草地,他的脚下忽起一个玄奥的光圈,转瞬即逝,而穆书凝眼前的景象,骤然变换。
他在阵法之内佯装惊慌地走了几圈,累了便找个灵力波动最为微弱的地方坐下,闭眼开始冥想,接下来是属于他与晏青时的较量,看究竟是晏青时先心软,还是他先撑不住。晏青时一直让他来找陶青泽,却从未告知他旭阳峰有阵法护山,如果说晏青时不是为了试探,穆书凝想不出其他的理由。
可晏青时要试探什么?
穆书凝老老实实地被阵法困了十二天,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中途他曾故意在阵中乱跑了几圈,让陶青泽感受到他的存在。最后实在没有体力了,才一直安静地坐着。
他身体的情况顶多只能再坚持两天,两天之后陶青泽要是还没有把他放出去,那他极有可能成为静穹山第一个被困死在自家人阵法里的弟子。
此刻,陶青泽坐在会客厅里,看着自己身旁坐着的掌门师兄,冷汗直流。
“师兄。”
自家师兄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兴致,已经在旭阳峰的会客厅喝了十天的茶水了。什么也不gān,就是偶尔问问阵法之中的弟子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