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究极白嫖怪“禀陛下,臣以为此法颇有可行之处,只是这样一来,朝廷就需要,只选取举人和进士怕是有所不足。
因此,臣请求恢复太祖时期的‘太学生监外历练政事’来作为此方法的补充,暂时限于江浙地区,效果好的话再考虑推而广之。”
百官本来想站出来向朱翊钧痛陈利害,说明考成法是多么不近人情、多么不知变通、会极大地伤害官员的热情和忠诚,封志林都开始在底下卷袖子了,下一秒就要冲出来喷人。
但张居正此言一出,朝堂上又突然陷入了一片寂静,朝中要员大都一脸纠结,反复在心底考量着一个问题:为了监外历练政事而接受考成法值得吗?
毕竟国子监生员都是个什么出身他们还不清楚吗?
落第但有关系的举人、交了钱来混文凭的、地方官学生选拔、一定级别以上的官员及功臣后代。
国子监的学生非富即贵、绝大部分都与朝中诸公有莫大的牵连,谁家还没有几个儿子、侄子、亲戚在国子监混日子了?
科举是国之重器,举人还好说、进士就真的要靠本事来考,可监外历练政事就不一样了,具备丰富的可操作空间。
比如刑部侍郎的儿子分管一县典狱,那侍郎从刑部抽两个老吏帮帮他不过分吧?儿子的工作汇报侍郎来批好像也没什么吧?某些题本和档案丢失也是刑部常有的事情。
不是吧,六部大佬指导后起俊秀管理地方、这么正能量的事情你也要弹劾的吗?跑到皇上跟首辅面前本官也有话要说的!
说到底,文官们在朝堂上的地位是不能世袭的,就算是张居正也没法保证自己的儿子就一定能考中进士、进入六部,儿孙不肖这种事情谁都有可能遇到的。
因此文官们才那么羡慕嫉妒勋贵,他们顶多趁自己任内多捞点银子、人脉和田地,儿子要是不争气就只能在棺材里翻个身以示抗议。
但如果“监外历练政事”一出,文官们就有了将自己的人脉和权力传承下去的机会,他们的儿子不用再跟泥腿子们去争进士科的名额了。
张居正和朱翊钧的套路还不止于此,按照剧本的设计,张居正此时又站了出来要为百官争取福利。
“启禀陛下,江浙地区的腐败案件乃是由于一小部分的官员道德败坏、属于突发事件不足以说明现有制度的不足。
法令宽松、受到处罚的人才少,这样人们才会把受到处罚作为一种耻辱,法令滋彰而盗贼多有,世道的优良终究要靠人心而不是苛刻的法律维持。
现在陛下以严苛的法律来治理国家,臣不能不为陛下感到忧虑。”
张居正这番话说完,朝中百官都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这首辅说话就是有水准,把我们的心声都给说出来了。
本来还想站出来说两句的大臣又把头低了下去,以张居正的号召力和诡辩能力,朝中恐怕再没人能比他更大义凛然了,百官也就都消停了下来。
朱翊钧不禁皱了皱眉头,张居正这家伙不讲武德啊,说好的大家演演戏你动真格的,这话你可没教过我要怎么接。
朱翊钧沉吟片刻,最终决定学习某位画家的成功经验。
“朕完全认可爱卿的说法,法令要严明最要依靠的就是赏罚分明,现在的世道就是对好人太坏、对坏人太好的结果,为了褒扬那些出淤泥而不染的清官,朕看这俸禄也是时候涨涨了。”
这也是一个非常经典的话术,如果觉得难以应付对方提出的问题,或一时间找不出这个说法的漏洞所在,他就会这么说。
先表示“完全认可对方观点”、降低对方的抵触心理,然后开始自顾自地说自己的看法,不放心的话还可以刨出一个很有争议性的观点。
这样所有人的注意力就会被吸引到他后续的看法上,运气好的话就能把那个难缠的话题给绕过去。
又一个重磅炸弹砸了下来,百官的注意力果然被朱翊钧从考成法上扯走。
考成法目前只针对地方,他们还有的是机会使绊子、阳奉阴违,但涨俸禄就是天大的事情了,好多中下层的京官就指着这点俸禄过活呢。
大明的第一代设计师朱元璋堪称白嫖鬼才,他把“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的想法发挥到了极致。
大明官员的平均工资之低令人发指,一个七品县令的工资和为驿站喂马的马夫不相上下,大部分官员要是只靠俸禄,养活老婆孩子和自己都够呛,
也不是所有官员贪污都为了享受,养门客、幕僚、护卫可都是刚需,更别提朝廷很多时候连办事的银子都要给你打欠条,京营的军饷到现在还欠着好几年的呢。
成本十两银子的任务只给三两的资金,要么完不成任务受处罚,要么就用歪门邪道自己去筹银子,怎么筹的银子朝廷不管,反正你得用三两银子把十两的活给干了。
然而朱元璋想用行政手段赖账,该花的银子却是一两都不会少的,被逼无奈的官员就只能向民间加派、向豪强和富商妥协,原本十两银子能办好的事,百姓往往要受到三十两的压迫。
通过这个诡异的思路,朝廷成功把各领域的行政成本降到了最低,但却是通过逼官员向平民转嫁压力的方式,好人在官场上是混不开的,想在大明爬上去、最起码也得是个灰道。
大部分人心里是有“破窗效应”这一说的,不管我贪了多少、反正我已经是个该死的贪官了,既对不起圣人的教诲也对不起治下的百姓,随时还有被锦衣卫抓走剥皮的风险。
那我何不敞开了贪、在被锦衣卫虐杀之前捞几笔大的?二十年的寒窗苦读可不是为了今天的寒门陋室!要死我也得爽完了再死!
这也算是大明的奇景之一了,清官往往特别清廉、放在哪朝那代都能传为佳话那种;贪官往往特别没有底线,什么匪夷所思的坏事都干得出来,鲜少有只贪一点点的小贪官。
这个思路被朱元璋贯彻到了各个方面,所以明面上来看大明的税赋很低,但实际上对底层的盘剥极为严重。
大清的盘剥好歹还是朝廷收着、能拿去做一些有意义的坏事,大明对百姓的盘剥全被士绅们当中间商赚走了,百姓的日子越来越糟,朝廷收上来的赋税也越来越少。
究极白嫖怪的执政思路不改,谁也解决不了这个两百年的怪圈,提高俸禄就是改变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