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 章 惊心

  第21章惊心县衙后院吵嚷了整一夜。

  柳槿和将八位当家人分别关在不同的房内,无美酒佳肴,无丝竹管弦,只一张桌案,一席竹簟,案上呈笔墨纸砚,美其名曰“有劳提供线索”。

  几个年过五旬的汉子,精气神倒是不虚,接连斥骂了他一晚上。

  临近天明时,府墙外头也有了动静,叫骂声、泼粪水、丢石子,烦不胜烦。

  柳槿和在这一片喧闹中仍旧泰然。青松跟在他身侧回禀:“下辖几个村子的县兵依照大人的吩咐,两班轮倒,冷不丁就抓一个人出是去探望老友;小世子已送往谢府,平安无恙。”

  青松说完,不免为柳槿和鸣不平:“大人您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百姓能无后顾之忧,他们竟还将大人污成恶人,当真是狗咬吕洞宾。”

  柳槿和想起他曾在府学质问夫子:“圣人言:‘民可使由之,不可使智之。’难道除了做官,便只能成为一介愚民么?”

  夫子朗声大笑,拍了拍他的头:“‘民可使,由之;不可使,智之。’末等官员心中无民、中等官员一心愚民、上等官员致力教民。槿和,你意欲做哪一等?”

  柳槿和没认为自己是个多么有仁心的人,但他既然做了,就要做最好的。

  柳槿和回神,笑了笑,嘱咐青松:“过一炷香后,去书房拿张写满字的纸,送到韦大那间房里。”

  韦大穿着前一日的锦服,炫目的红金色,绣着气质艳俗的白鹤。只是眼下双目发红、嘴唇干裂、鬓发凌乱,不复富商形象。

  “姓柳的,你个杀千刀的,老子弄死你!”他目眦欲裂,下一瞬就被县兵按住跪好。

  柳槿和施施然坐在他对面,悠闲地啜了口茶:“韦当家急什么?状纸上白茫茫的,一字未写,该是本官着急才是。”

  韦大恨道:“你囚我等,围困手无寸铁的百姓,是要造反不成!告诉你,你不掉脑袋就算万幸,别提什么晋升了!你此生同升官无缘!”

  柳槿和哈哈大笑:“那本官就待在莲县一辈子罢,同韦当家你日日作伴!你比本官年长,到时候本官还能吃上你的头七席呢。”

  韦大气得几欲吐血,一字一句咬牙蹦出:“你死期将至!”

  柳槿和这会不理他了,慢慢地咬开肥嫩多汁的烤鸡,连声赞叹:“皮酥肉软,牙齿都被酱汁裹住了,真是美味啊。”

  韦大翻涌的怒气窜到胃部,发出“咕噜噜——”的声响,叫嚣着饥饿。

  柳槿和吃完烤鸡,又喝完一盏茶,青松亟亟地撞开门,先警惕地瞥了韦大一眼,而后遮遮掩掩地把手中的纸张递给柳槿和。

  韦大呼吸一滞,不会的,他们八家哪个没有错处可寻,彼此揭短无疑是自寻死路。

  柳槿和展开纸张,迅速地浏览着。韦大发现他渐渐扬起唇角,姿态都放松不少,偶尔还向他投来意味深长的眼神。

  韦大调整呼吸,做出满不在乎的表情。

  柳槿和收起纸张,冲韦大诡秘地笑道:“罢了,韦当家走吧。”

  韦大瞪大眼,结巴道:“什么?我走?”

  青松嗤道:“怎么,韦当家怕是迷恋上这倒座房的阴冷了,不愿回家了?”

  韦大木木地站起来,身后的县兵甚至在推着他往屋外走。

  柳槿和怡然地略过他,正要迈出门槛,韦大忽然跪下,嚎道:“大人有话直说!”

  “本官有话也不愿与你说,”柳槿和道:“本官自是找你那好侄儿说。”

  韦大瘫坐在地上,饥寒交迫、头疼欲裂,他已经无法思考了。眼前霎时只剩那张“状纸”,白得晃眼。他冲上前,提笔汲墨,唰唰写起来:“大人不是要罪证么?小民写就是,他们七家我都可以写!大人且放过韦家罢!”

  柳槿和停在屋门处,浅笑着将手中纸揉成一团:“识时务者为俊杰。”

  堤坝但凡决了一道口子,就离崩溃不远了。

  拿到了颇具重量的罪状书,柳槿和决定出门开堂审案。

  青松苦着脸劝:“大人,方圆十里的百姓都围到县衙来了,您怎么还上赶着找骂呢?”

  柳槿和没好气道:“我看你挺找骂的。”

  才打开府门,迎头就是大把的烂菜叶子,有人怒吼:“魏当家多慈悲的性子,老汉家中妇人便是靠他冬日施粥活下来的!狗官,你速速放人!”

  柳槿和漠然地翻身骑上小茹,拍去肩膀上的脏物,不料一颗硕大石子飞来,正中他额角。

  “大人!”青松惊呼。

  柳槿和沉着脸捂住汩汩冒血的额头,厉声道:“无知下民,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你们若想知道因果,且来清正堂观审!”

  他扬鞭起行,迅速赶到清正堂,青松麻利地为柳槿和包扎伤口。

  “大人,不好了!”一个衙役奔进来禀报:“几大村落冲破包围,彼此斗成一团;另一队约有五百人的青壮年已杀到县衙城外五十里了!”

  柳槿和一拳砸在了案几上。

  莲县这厢箭在弦上,安陵城眼下却是歌舞升平。

  三月初三上巳节,是临水祓禊,少年人相看会面的好日子。

  家家户户结伴出行,跑去淮水河畔,舀起河水,轻轻泼在彼此身上,象征着祛除霉运,迎接春日。

  午间,红袖楼的碧桃姑娘着一件镶通草花的大袖衫,在楼外水榭中婀娜起舞。那些繁复的花儿并非扁平的映在衣料上,反而是朵朵鲜明地舒展着花瓣。湖蓝色的宽大袖摆像极了一汪清泉,掬起形态各异的娇俏花儿。

  看客无不惊叹于这般绝伦的制衣技艺,四下打听得到答案:云来坊!

  新晋的徐掌柜埋头敲打着算盘,嘴角的笑意未曾消减过:“第一批到的通草花已是卖空了,第二批过几日将要抵达。不若第三趟再多多运些来罢?”

  孟令君道:“你那庄子能供给这样大的量么?”

  觉清顿了顿,“怕是吃力。”

  “下一步先是拓展生产,再截断原料,或是收购卖原料的商行,节约成本。”孟令君毫不留情地戳破觉清的喜悦:“如今只是开铺子的第一步,往后需规划的东西还多着呢。”

  她倾身看了眼漏刻,起身:“时候不早,我还需去一趟红袖楼。今日的账目核对就交予柳夫人了。”

  觉清一面接过账本,一面叮嘱:“孟姑娘记得早些回来,晚上我定了席面,该好好庆祝一番才是。”

  孟令君笑了笑,应诺了。

  金乌西坠,窗外小河上碎金浮动。转眼间天光暗去,热闹的节日临近尾声。而孟令君还未归来。

  觉清心中惴惴,差了人去红袖楼打听。

  “小的没能进去,外面好多穿甲的卫兵,把红袖楼团团围住了!”

  觉清讶然:“这是为何,可是郡府的人马么?”

  跑腿的回想一番,“我似乎听见他们说——”

  “大理寺办案,闲人勿进!”

  南方的春雨总是不期然到来,顾宜拂去脸上的水珠,神情不虞地重复安陵官员的话:“没找到?”

  “下官再去搜寻。”官吏吓得一哆嗦,转头想走,却被顾宜提住了后领子:“慢着。”

  “本官的意思是,整个红袖楼,有丝活气儿的人,全部比对!”

  官吏连连作揖,等顾宜不耐烦地颔首后,才撒腿跑开。

  顾宜的小厮为他撑了油纸伞,远远望去,绯袍的青年长身玉立,凌厉的眉眼在蒙蒙烟雨中显得清朗温和,倒是颇为养眼。

  觉清望了片刻,始终没勇气离开马车。

  “那可是顾少卿!”她苦着脸,将头抵在文墨的肩上:“我害怕极了他还记得我。”

  “那奴婢去打听。”文墨果断地取来伞。

  “你真是不怕死,”觉清拦住她,闭着眼睛深呼吸放松,把生死抛去脑后,一鼓作气跳下马车,大义凛然地行至顾宜身前。

  顾宜早看见她,神情不变:“徐大小姐怎会在安陵?”

  “顾大人安康。我来这见一位故友。”觉清微笑道。

  “你这故友不会在红袖楼里头罢?”

  “大人聪颖过人,”觉清硬着头皮编:“我这位故友她身世凄惨,她阿姐被卖入烟花地,以此来供养她长大。她时常探望阿姐,倒算是有情有义。”

  顾宜轻笑:“徐大小姐有所不知,大理寺地牢对待撒谎的犯人,向来不留情面。”

  觉清背脊发凉:“罢了,今儿许是见不着了。大人何时放人?”

  “抓到人了,自就放人。”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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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剧情终于发展起来了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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